不言说

他也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了。做了一辈子老师，即将退休，背驮了，走起路来，越发低头，头发越发花白了。

“铁老师好。周六了，您来学校有事吗？”迎面过来一个小青年大声喊。

他抬起头，你能看到满脸的皱纹，尤其他抬眼看向小青年时，眉头皱纹堆起来，眼里满含笑意，点点头，你越发觉得他的慈祥。

“老铁，这是第四张试卷，你考场缺不？”也是头发花白的备课组长老陈急吼吼到他监考的考场，递给他一沓试卷。

“给我吧，缺。”他接过试卷。

“有多的么？”

“没发完，不知道。”

“有多的，送给旁边考场，全乱了。”声音还在，老陈已走了。

半小时后，老陈又慌慌张张跑来，“老铁，有多余试卷吗？”

“哦？没发现。”他坐着没动。

“怪了，别的考场都没发现。”老陈走进来，在讲台上一堆横三竖四的试卷中找到一沓试卷，翻开一看，“这不是吗，第二张？”

“我没注意。”

老陈看看他，没再说话，走了。

老陈转身将试卷送到第六考场，然后气喘吁吁回到办公室，想起自己这么大年纪被教务主任批评却无法辩说，更加恼怒老铁，自己明明和他说了，多出来就送到隔壁第六考场，他不仅没送，隔壁考场的老师过去问他，他还说没有，是不是存心让自己难堪？月考试卷是备课组自己命制，自己分发，数试卷时明明不缺，可是一到考场就弄得乱糟糟。主考的教务主任直皱眉头，让老陈各个考场去找，实在不行再喊来文印员加印。

“老铁真是老糊涂了，试卷就在他那里，他没看见。”正好教务主任在办公室，老陈也算是给自己一个辩解。

“人老了，可能是这样。”主任附和着说。

“是这样的，陈老师别生气。”坐在后一排的小秦帮助老铁解释，“我师父真是老了，可能糊涂了。这几天下雨，我就开车带他来学校，昨晚上我发信息给他说‘我们还是老时间，7：40出发’，他也不回话，我知道他看到了，也就不当回事，早晨六点二十我就出门，二十分钟正好到他家门口，敲他门，不开，打电话，不接，把我急得使劲敲门，还是没人开，再打电话，仍然不接，眼看着快七点了，我还有第一场监考呢，迟到了就麻烦了，他倒是没有，我知道的。想不管他，先走，怕他生气，虽然他不说，但是我能看得出来。于是我跑到他后面窗户上拍窗户大声喊叫，终于把他从卧室喊出来了，他已经穿好衣服，洗漱好了，见我很着急，就说，‘你不是说7：40吗？’我说‘是老时间，6：40 ’，他不说话，拿起书包要走，我赶忙往前面跑，到车跟前，他还没出大门，我上车，等他的工夫，点开手机，果然是我发错了，但是我明明说是‘老时间’，连续几天都是6：40，他干吗不问我一声？上车，他没说什么，我也没再说话，我知道他不言说。”

监考结束，老陈将试卷收好，然后和老铁一路去食堂，恰好教务主任也赶上，“二老辛苦了。”

老铁看着中年的教务主任笑笑，阳光一样温暖。

“郑老师，你开会说明天下午的考试时间提前了，可是我刚看到下发的监考表上时间还是原来的，没改。”老陈提醒教务主任。

“啊——没改，要死了，小朱真是猪，我说给他了。谢谢陈老师，要不是你提醒，麻烦就大了！”说着转身回去，可能是修改后重新在群里发。

“我也发现了。”老铁咕哝一句，“我半个眼睛也看不上他。”说着，他低着头往前走，满头华发颤巍巍的。

“他不曾经是你的助手吗？”老陈差点说出声，一愣神，竟慢下半步。

                                2022年12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