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凉在星空下的小孩

夏夜里的失眠常常把一个人的思绪带回到另一个夏夜。

十多年前的一个晚上，如同今日，过分炎热。蟋蟀在土坯墙里吱吱吱；飞虫在空中扑棱棱地不停窜动；一两条犬吠。日头落下的村子躁动着，睡不着。人，犹如此！

那年，我也就七岁或更小，我的哥哥比我大许多。他常常带着伙伴来家里玩儿，我则总黏着他们。这个夏天的夜晚，村子又停电了，那时候农村经常停电，我印象很深。耍完象棋，他们要在我家过夜。我们个个都脱了潮乎乎的背心，光溜溜地躺在炕上，汗阴透了凉席，每次翻身都像撕开了一层胶带。闷热让毛头小子们躁动得夜不能寐，记不清是谁提了一嘴“数星星”能助眠，“要不介，咱们在房上数星星睡觉去吧！”。他们卷起凉席，蹑手蹑脚溜到院子，准备爬梯子上房。我求他们把我也带上。

我家的房子是河北农村常见的平房，没有高高的屋脊，也没有格挡的房檐，只有一个排水沟，他们怕我睡觉打滚从房上掉下去，一开始并不同意。我以告诉妈妈为要挟才赢得上房的机会，毕竟他们也还是孩子，大人也怕他们从房上掉下去。

“高处不胜寒”，房顶上清风徐来，果真比闷热的屋子凉爽得多！向村子远处望去，偶有几处亮着烛火，其他则如被星月撒下了一层糖霜。

夜墨蓝的，月是明亮的，星也清晰得多。我们铺下凉席，搁下枕头，躺在上边，双手垫在后脑勺下，仰望夜空，我们在星空下乘了凉。

哥哥指着最亮的星星说那是金星；一个人把星星连成一个勺子说那是北斗七星；另一个人把星星连成一只螃蟹说那是巨蟹座；我说我要等流星……

我安静地听着他们讲话，看着星星眨眼，像是驰骋在种满星星的旷野里，无忧无虑。《小王子》中说：“我喜欢在夜晚聆听星星的笑声，它们就像五亿个小铃铛”，我也总是爱看天上的星星，现在同样如此。可是，那时，那时的我，那时的星星，我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变不成了，再也看不到了。那一晚我没等到流星划过的瞬间，但那一夜成了我收藏在心底的永恒。童年是我抓不住的，转瞬即逝的流星，如同一群乘凉在星空下的小孩儿安静地躁动在我心底。

一颗星，两颗星，三颗星……夜渐渐深了，聆听着天上小铃铛的笑声和几声犬吠，我，或者说是他，入眠了……

二零二三年六月十七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