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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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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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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老王

                                                       老王

                                                文/泾河


                                                          一

       老王上个月才退了休。

退休前老王对退休后的生活充满了憧憬和期待,做了一大堆计划,主要有这么几项:其一、是旅游。这么多年了,上班忙,下班忙,平时忙,节假日更忙。年轻时忙事业,忙前途,忙儿女长不大;中年时,上有老,下有小,顾不上自己。所以,多年来,旅游的事从年轻说到年老,直到退休也没去几个地方。退休做计划,第一要完成的心愿就是旅游。

其二是学声乐。公正地说,老王的嗓音条件还是不错的,年轻时歌就唱得不错。宋小芳现在的老伴,和她过了一辈子。老王是追求完美的人,越是唱得不错,越用专业的目光审视自已。正所谓“学愈进而愈惘”,总觉得自己发声没有经过科班的学习,发声方法上有问题。一些经典的大歌,气息跟不上,所以计划无论如何退休后要报个声乐班,提高一下。

其三是摄影。有次和宋小芳去陕北老家过春节,老家的村子现在变成了陕北风情旅游小镇,春节其间来了好多全国各地的摄影采风团,全是一帮退休的老头老太太组成的摄影团队,个个扛着长枪短炮,对着陕北的窑洞、村里的秧歌队、荒凉的山峁峁左拍又拍,别提多神气了。老王从心里羡慕极了,回来后,一咬呀花了三万块,置办了一套行头,平时也拍了一些作品,总觉得艺术水准上有欠缺,所以退休后摄影班必须报,否则这三万元白扔了。

老伴宋小芳十年前就退了休,现在是社区舞蹈队的队长,在小区又租了个场地,给一帮老娘们小媳妇教瑜伽,练得精瘦精瘦,精气神十足,一年四季,不感冒不咳嗽。倒是老王隔三差五的不是感冒发烧、就是脚腕痛、颈椎病。所以老王准备退休闲下来,把身体素质再提高一下。趁现在还年轻,才六十岁,再过几年,想提高就来不急了。这应当是第四项计划了。

身体是本钱,所有计划先从锻炼身体做起。练什么项目呢?正思忖的那几天,遇到单位已退休的前工会主席马长柱。马长柱退休三年了,前几年体重达到了90公斤,体检时发现了中度脂肪肝,又伴随糖尿病。马长柱身高一米九零,医生让他必须把体重降至80公斤以下,否则会转化为肝硬化甚至肝癌。医生的话让马长柱一下子警惕起来,他参加了单位旁边的“健康一起来”健身俱乐部。一年下来,体重减少了10公斤,人一下子精神了好多。马长柱送给老王一张健身俱乐部做活动的免费体验卡,一周内有效,老王准备先去试试。

老王从来没去过健身俱乐部,看着上千平米的大厅里,人还真不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各种器械上,练得不亦乐乎,个个大汗淋漓,满屋子散发着浓烈的汗味。老王是第一次来,特意约了马长柱。马长柱指导他先做一些轻松的运动,先是模拟自行车,再是臂力健身器,再举了举哑铃。锻炼了一个小时,己是胳膊疼腿疼,想着是第一次锻炼,还不习惯,运动量不能太大,便回了家。

翌日,老王单独来锻炼,发现俱乐部有跑步机。跑步机是最轻松的锻炼器材,可走路也可跑步。老王在跑步机上先走了半小时,活动开了,再慢跑了半小时。回家后,发现脚有些痛,晚上洗脚时发现双足变成了青紫色,好像有些轻微的浮肿。休息了几天,疼痛减轻了许多,但脚的颜色依然是青紫色的,也可能是幻觉吧,老王觉得脚的颜色又加深了好多。老王有文化,认为脚变成青紫色,是运动量太大引起的,停止运动就会好。


                                                              二

       宋小芳很忙,晚上洗脚时看了看老王的双脚,吓了一跳,武断地说老王得了紫癜。老王狡辩说是去健身中心锻炼引起的,不会是紫癜。宋小芳很专业的说,紫癜的发作都是有诱因的,锻炼就是诱因,是不是紫癜,去医院让大夫看一下不就得了。

又过了几日,双脚的颜色依然青紫,丝毫没有退去。宋小芳日日催老王去医院。时间又过了一周。星期一早上,老王早早来到了本地最大的省医院,问了导医台,说紫癜属于皮肤科。八点钟上班,才七点不到,挂号大厅里已经人山人海,乌烟瘴气。有的人提着小凳,穿着大衣,据说是半夜就来排队了。人再多也得看,老王只好耐着性子排队,一直排到上午八点半,才挂上了号。

皮肤科在医院三楼,老王在三楼分诊台又去做了登记,坐在三楼大厅等着喇叭喊。大厅的显示屏上显示的序号与老王的序号离得很远,遥遥无期。老王百无聊奈,只好玩玩手机,看看朋友圈打发时间。时间一分一秒的往前过,等得人心发慌。没事过去和分诊台的小护士聊聊天,她说主要是病人太多了,现在的病人全涌到三甲医院来了。以前规定,一个大夫一天八小时最多只能挂80个号,除过大夫喝水上厕所,保证每个病人问诊五分钟。现在,每天每个大夫挂号都在150个以上,就这许多病人还挂不上号。再加上看病中间各种插话的干扰、遇到话痨病人的拖延、说地方话的难懂等等耽搁,现在看一个病人,两分钟都保证不了……总之,医院和大夫也有苦难言。

等待,等待,一直等了一上午,到了十二点,喇叭通知大夫下班时间到了,下午两点钟接着接诊。老王只好在医院周边,简单吃了个午饭,在医院周边溜达溜达。终于挨到了下午两点,又回到皮肤科大厅,继续等候。下午三点,终于见到了大夫。大夫姓黄,是个皮肤病专家,胸牌写的是主任医师,约摸六十岁左右。黄太夫给病人看病,旁边和对面坐了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实习大夫支应着,黄大夫只用动嘴,旁边的实习大夫负责写病历,对面的实习大夫负责操做电脑,打印各种单据。见到黄大夫,大夫让老王脱一只袜子,眼睛在老王的脚上只停留了三秒钟,问老王脚上受过伤没有,老王说没有,只是在跑步机上运动过脚就变成了这颜色。大夫便让助手写病历:双脚自诉无外伤,疑似紫癜。让对面的女助手打印三种化验单:尿、便、血常规六项,嘱咐老王明天早上七点,空腹化验以上三项。老王思忖,应当把另一只袜子也脱掉让大夫看看,大夫用手势制止了他,说:“不用看,紫癜在肢体上发病都是成双成对的,对称发病,两脚症状是一致的。”就这一句话,老王对黄大夫的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从早上六点起床,等到下午三点,九个小时的等待值了。虽然他对大夫只看了他脚三秒钟,没有摸一下他的脚略有微词,念着他一天要看二百个病人的工作量,原谅了他对他病情的漠视。

第二天,老王又起了个早,来到医院,留尿、留便、采血,问清了,血液做的项目比较多要做细菌培养实验,隔日才能取结果。第三日,同样是六点起床,来医院挂号,取检验结果,再去排队找大夫,又折腾了一个上午。临近下班才看到了大夫,大夫看了各项化验结果,说:“各项检验指标均无异常,但不排除过敏性紫癜的可能,因为你的生活环境我不了解,所以过敏源及诱因无法排除,属于疑难杂症,建议先按紫癜治疗,再观察观察。”于是开了两种药,完事。老王觉得大夫的诊断有些轻率,想再让大夫看看他的脚,大夫不耐烦地制止了他,已经开始接待下一个患者。老王只好把脱掉的袜子穿上,下楼取了药,一看只是氯苯那敏(扑尔敏)、维生素C,觉得大夫是在应付他,便悻悻的回了家。


                                                            三

       同小区的张梅是个百事通,通过舞友宋小芳知道了老王的病情,说大医院每天患者乌央乌央的,大夫根本不重视老王这种小病,去个小诊所,直接见大夫就能看病,不需要折腾两三天。她告诉宋小芳,她知道有个叫“刘一手诊所”专治疑难杂症,告诉了宋小芳的地址。宋小芳告诉了老王,老王对私人诊所很抵触,但架不住宋小芳苦苦相劝,第二天宋小芳带着老王去了刘一手诊所。

刘一手诊所位于红旗路立交桥下面,如果没有人介绍,你根本找不到。门口的招牌上写着“刘一手诊所”几个蓝色的大字,logo是一个红色的竖起的大拇指。老王和宋小芳进去时,医生的座位空着。喊了一声,大夫从里间跑了出来,宋小芳说明了来意,大夫很是热情的让座,并自我介绍说他就是刘大夫,让他们先坐稍等,他给一个病人换完药就给老王看。

刘大夫是个又瘦又高的中年人,操一口本地方言,每说一句话都要抽一下鼻子,挤一下左眼。环顾诊所内,大概有二、三十个平米,里外间用白色的布帘隔着。在布帘前放了一张老板台作为医生的接诊台,室内的墙壁上挂了一圈锦旗,上面基本都是“妙手回春”、“华佗在世”“医术高超”之类的话,看落款送锦旗者都是某县某乡的农村患者。

坐了片刻,门帘一挑,出来一位硕壮的妇人,体重足足有一百公斤以上,丰乳肥臀,边整理衣服边朝外走去。老王想这可能就是刘一手所说的患者了。刘一手跟尻子出来,坐到了大夫座位上,气喘吁吁满脸通红,端起茶杯猛喝水,边喝水便解嘲似的对老王说:“这女人来治痔疮,她这身胚,一般人给她换不了药,太胖了。”老王猛然发现,刘一手给“肥臀”换完了药,没洗手就端起了茶杯,便觉得一阵恶心。强忍着赶紧脱了袜子让“刘一手”看。刘一手伸手摸了摸他的脚,摸脚时,老王无意识的躲了一下,他总感觉刘一手的手很脏。刘一手摸了摸老王的脚,稍加思考,便下了结论说:“是恶性黑色素瘤,恶性成度很高,很快会转移,要赶紧看!”说完了,照例抽一下鼻子,挤一下左眼,这“一抽一挤”给宋小芳的感觉刘一手在说假话。

老王一听是癌症,有些懵圈了。宋小芳很冷静,问刘一手能看不,刘一手照例“一抽一挤”,梗了梗脖子,不无骄傲的说:“别人看不了,我能看,要不敢说专治疑难杂症。在我这里,内科、外科、儿科、妇科、消化肛肠、耳鼻喉科、神经内外科,没有我看不了的。”

刘一手说:“能让病人回避一下不?”

宋小芳示意老王离开一下,老王便出了诊所。

看老王离开了,刘一手凑近宋小芳神秘地说“你老汉这个病,是个要命的病,我不能当着他面说。医学上叫恶性黑色素瘤,实际上就是俗称的皮肤癌,恶性系数很高,很快会转移。人的两条腿有两根大筋,好比是两条高速公路,病毒现在在脚上,没有几个月,就会沿着两条腿向上转移,到了大脑,人就不行了。”

宋小芳问他怎么治,他说,你们是门诊治疗还是包治?宋小芳问,门诊治疗怎么治?包治怎么治?

刘一手说,要让我治,你得百分之百信任我,我先人几辈都是中医,我是“刘一手”招牌的第六代传人,用中医方法专治疑难杂症。你老汉这个病,门诊治疗十天一个疗程,每疗程十付中药三千元,你们十天来开一次药,估计得看三个月,总共花费得两万七千元。如果包治,一次交两万块,看的次数不限,药量不限,看好为至。宋小芳说,这么贵,能不能便宜点?刘一手说,大夫治病救人,哪里有给大夫讲价钱的,已经给您优惠了七千元,不能再少了。刚才那个胖女人治痔疮,换一次药五百块,一毛钱都没给少,她不照来。宋小芳说,他和老王商量一下,便出了诊所。

宋小芳出了诊所,正左顾右盼找老王,只见老王在几十米开外的公交车站使劲给她摆手让她过去。一见面,老王说,还不快走,听他胡说八道什么,明显是江湖骗子,恶性肿瘤用眼睛能看见,还要那么多医院干什么?宋小芳说,我警惕着呢,我就想看看他怎么骗人,你猜怎么着,连赵本山小品上的台词都用上了,说“人的两条腿有两根大筋,好比是两条高速公路,病毒现在在脚上,没有几个月,就会沿着两条腿向上快速转移,到了大脑,人就不行了。”还没见怎么着,一开口就要两万,这刘一手也太小觑我们的智商了。两人聊着天,便回了家。

老王这一茬人,这几年基本都退休了,有钱有闲,大家都开始怀旧、开始追求精神生活了,各种聚会也应运而生。老乡聚会、同学聚会、战友聚会、老同事聚会、大学同学聚会、中学同学聚会、小学同学聚会等等名类繁多。老王是个性情中人,况且每次聚会都能见上一些几十年不见的老同学、老朋友,他乐此不疲。老王上小学时,有一同学李满仓,常年生活在大山深处,一家人靠种药材为生,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如今也是儿孙满堂。一个偶然机会,联系上了老王,这不明日就要举行小学同学聚会,今日提前来到了古城。为了表示欢迎老同学的诚意,老王从长途汽车站,把老同学直接接回了家。宋小芳好客,也按过年的标准做了一桌子好菜,招待老王的同学。

和满仓四十多年没见,老王藏了一肚子话。中午饭从一点钟开始,一直延续到晚上。小酒喝着,也不劝酒,边吃边聊,直到晚上每人吃了一碗宋小芳做的酸汤面,才宣告了晚宴的结束。老王把满仓安顿在自己的书房休息,两人又聊了半宿。话里说起老王最近的烦恼,说自己最近脚上出了个问题。满仓说让他看看老王的脚,看完了,满仓说,他怀疑不是病,是染色,说让他看看老王锻炼时穿的袜子。老王说,跑步机是公用的,跑步完后,他嫌袜子脏,当场扔掉了。不过当时袜子店做特价,他十元买了同色的三双,还有两双没穿的。满仓当时让老王取来了没穿过的袜子,满仓把紫色的袜子在手里揉来揉去,一点也不见褪色。

第二天,老王的小学同学四十多人,相约去白鹿原影视基地,以旅游的方式聚会。中午在酒店聚餐,聚完餐又去KTV唱歌。整整折腾了一天,等到老王和满仓回到家里,已经晚上十二点了,宋小芳等不急已经睡了。老王把满仓安顿在书房,端来了热水让满仓洗脚,满仓一脱袜子,双脚都变成了青紫色。

原来满仓为了验证袜子是否褪色,早上起来没有告诉老王,悄悄地把老王拿来的袜子穿在了脚上,经过一天脚汗的作用,双脚也被染成了青紫色。老王看了,立刻觉得又活了过来,急忙对着里屋喊:小芳,你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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