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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1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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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荒诞的社会现实的批判与反思

对荒诞的社会现实的批判与反思

                                   ——读贺绪林小说《黑杀口》

                                                      作者/泾河


       许多人关注贺绪林老师的作品是源于2003年播出的一部电视连续剧《关中匪事》,电视剧是根据贺绪林的长篇小说《兔儿岭》改编的。电视剧的热播,反响强烈,从此,民国时期关中的土匪生态和土匪文化引起了人们的关注。电视剧的片头曲“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金疙瘩银疙瘩还嫌不够,天在上地在下你娃甭牛……”那豪迈的陕西民谣,当年唱红了大江南北。

贺绪林老师的中篇小说《黑杀口》是贺老师以“土匪”“刀客”为写作对象的系列小说《关中枭雄系列》——《兔儿岭》《马家寨》《卧牛岗》《最后的女匪》《野滩镇》等五部之后,在2018年推出的又一部同题材小说。这部小说,是贺老师在之前这一题材小说取得巨大成功之后推出的,细品之后,无论从故事人物具象的塑造、故事架构的建立、悬念的设置、叙事的节奏、写意的铺陈、语言的锤炼、个性化语言的驾驭等方面都新意迭出,显现出一个成熟小说家炉火纯青的写作功力,也牢牢地吊足了读者的胃口,让你身临其境欲罢不能,不停地想知道“后来呢?”。记得贺老师在一篇创作谈中写到:“我的作品,不管哪一部,您看过三页还觉得不能吸引眼球的话,就把书扔了吧,免得耽搁您的时间。这不是广告词,是心里话。好了,不啰嗦了,您看书吧!”几句话,弥漫着陕西人特有的“生、冷、蹭、倔。”从另一方面,也体现了一个成熟作家的艺术自信。

《黑杀口》讲的是新中国成立之前,在关中平原渭河北岸一个叫霍家寨的地方发生的一段传奇故事。作者用倒叙的手法,讲述的是一个土匪和他的四个仇家之间的恩恩怨怨、纠缠争斗,最后土匪被杀的故事。故事的人物不是很多,按照人物的出场顺序分别是主人公霍天雷,霍天雷的养子满囤,跟霍天雷结下梁子的三个同村人黑球、窦引生、柳老八。霍天雷的养子满囤因行为不端被养父殴打后分家另过,于是和养父结了仇。为了“报仇”,他买通与养父有过节的同村人黑球、窦引生、柳老八,终于将其养父霍天雷暗杀。

霍天雷是一个十分复杂的人,他排行为四,因而村里人称之为“四爷”,霍四爷明里是屠夫,有“一刀封喉”的杀猪手艺,暗中却是个“撵月亮”的“刀客”,也就是土匪。他曾在黑杀口只身打死一只白毛独狼而威名远扬,成为众人口碑中的强人和英雄,再加上平日里在村里匡扶正义、扶弱帮困,因而在乡邻里有很好的口碑和人缘。他在村人面前,是传统的伦理道德的维护者和执行者,他严格遵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行规,遵从“祸害乡里乡亲天理难容”的信条,且以一己之力维持着村里的秩序,以一身武艺保障着村里人不受外人欺凌,同时又是个“不能没有女人”且娶了一个又一个,还在外边有相好的强人。他离开了霍家寨到了终南县,就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魔鬼、人人胆寒的土匪。他是一个具有多重性格、人格复杂的矛盾体。他在村里的强势做派还是跟村里几个人结了仇,他们心心念念、黑黑明明盼他死。第一个想让他死的人,是他的养子满囤。满囤也是一个性格复杂的人,他是霍天雷第二次结婚娶的寡妇“拖油瓶”带到霍家的养子。这个养子天生一对“蹦蹦眼”,霍天雷从开始就看不惯他。几年后,满囤长大了。有一年霍天雷救助了一对逃难的母女,这对母女临时借住在霍家,满囤强暴了逃难母女中的女儿“大妞”。霍天雷知道后,大怒,因而打了养子满囤两个耳光,给这个养子分了六亩地,将这个养子分锅另过。之后,这个满囤,不思悔改,在邪恶的路上越走越远,曾经趁霍天雷外出之机,企图强暴其后养母,因慑于霍天雷的“威名”而未能得遂其愿,更加积怨成仇,心心念念想置其养父于死地,企图达到强占后养母的目的。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满囤孤注一掷,以六亩土地为代价和诱饵,利诱同村人黑球、窦引生、柳老八三人,实施对霍天雷的暗杀计划。这一暗杀行动的帮凶黑球、窦引生、柳老八全都是些经历复杂、人性扭曲的人。黑球是个“撵月亮”的“眼线”,也就是业余土匪,因给外地土匪做眼线抢劫本村人,遭到霍天雷威吓,为消灾弭祸不得已将自己的老婆送给霍天雷“睡”了一夜,于是与霍天雷之间产生了夺妻之恨。为了出这口“恶气”,他与霍天雷的养子满囤“一拍即合”,沆瀣一气,参与了对霍天雷的暗杀。窦引生是霍家寨的外来户,他的宅基地和霍天雷的耕地是对门,也就是说他一出大门就得踩霍天雷的地皮。霍天雷曾扬言:“姓窦的本事大,我要叫他姓窦的出门坐飞机!” 霍天雷是个土匪,窦引生既怕他又恨他,满囤以二亩地作诱饵,动员他参与了对霍天雷的暗杀行动,他很自然地答应了。柳老八是个轱辘子客(赌徒),正输得只剩下一件破棉袄,被满囤以一顿羊肉泡和二亩地作诱饵拿下,也同意参与了对霍天雷的暗杀。在养子满囤的撺掇下,霍天雷的三个仇人,终于在冬日的一个黎明,把霍四爷暗杀在了黑杀口。黑杀口当年是霍四爷只身杀白狼的扬名之地,今日也成了霍四爷的葬身之地。

国民党警察局案子破得很快,将霍家寨与霍天雷有些小矛盾的另一个屠夫保成抓了,一顿大刑伺候,保成撑不住屈打成招,很快被处决了。不久国民党政权垮台了,共产党建立了新政权,新政权严惩反革命分子、恶霸地主和土匪。黑球惶惶不可终日,只得亡命天涯。几年后,政府有了畏罪潜逃者投案自首,政府给予宽大处理的新政策,黑球回来后去政府投案自首,交代了当年暗杀霍天雷的经过。这时人们才终于明白冤屈了屠夫保成。可冤屈保成的是国民党政府,国民党政府垮台了,是共产党为他申了冤。然而,此时时过境迁又旧事重提,霍天雷是土匪,有人命,可人已死,也就不再追究。满囤、窦引生和柳老八都是贫农,当年暗杀霍天雷也算是“事出有因”。也有干部说,他们四个人暗杀土匪是“为民除害”,不给立功也就罢了,还追究啥哩?功过相抵,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黑球虽然也是土匪,但能遵守政府法令投案自首,故给予宽大处理,判刑两年,监外执行……

小说《黑杀口》给人的启示和警省是多方面的。是对荒诞的社会现实的批判与反思。小说情节一波三折,韵味悠长,很耐品咂,也很有意趣,让人读得“过瘾”,同时更多的是让人一咏三叹和惊醒。整篇小说虽讲的是旧时代乱世的人和事,却活生生将弱肉强食时代背景下,人性的扭曲、丑陋和天道的恢恢展露无遗。当然也有乱世的冤屈,以及时代交替的无奈和最终天理的昭彰。《黑杀口》整篇小说故事,没有高大全的人物形象,有的只是极其普通的人物的命运。草根人生的传奇,依然能够引人入胜,令人如痴如醉,读后“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发人深醒的“余韵”久久挥之不去。命运捉弄着每一个人,没有完美的故事,却有真实的人性,人性在受到道德和良心拷问时,作为社会底层的农民阶层会有自己的选择。小说似乎是在讲一个离奇的故事,其实是在讲人和人性。人性中丑恶的一面,在一场暗杀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作者在小说《黑杀口》中,娴熟地运用关中方言来推进情节、刻画人物,描摹场景、表达情感,把小说人物的生存状态,描写得生动传神又十分逼真,让人读来特别有场景感,宛如在欣赏一幕话剧。

贺绪林成长的关中西府地区,从民国以来就是匪患多发之地,长期以来,民间传说和民间野史中都有大量对本地匪患的记载。他曾在《关中匪事》自序中说,“家乡一带向来民风剽悍,几乎每个村寨都有为匪之人,都流传着关于土匪的传奇故事。追根溯源,这些为匪者或好吃懒做,或秉性使然,或贫困所迫,或逼上梁山。尽管他们出身不同,性情各异,可在人们的眼里他们都不是善良之辈”。中国的“匪”紧紧的与“土地”扣在了一起,无法把他们与土地剥离开来。“土匪”身上洋溢着的往往是“酒神精神”,是非理性的存在,他们喷薄的欲望与强健的肉体共同动荡着他们脚下深厚的黄土地,这个特殊的群体长期处于被边缘化的位置,但他们更像是历史迷雾中闪烁微光的星芒,点缀着民间野史。

与常见的、以猎奇和娱乐为目的的土匪小说不同的是,贺绪林笔下的“土匪”形象摆脱了扁平化、刻板化的桎梏,更符合角色的本色和生活的真实。他刻画的“土匪”或为劫富济贫、敢爱敢恨的“义匪”;或为阴险狡诈、足智多谋的“智囊”;并非单一的嗜杀、好赌之徒。许多作家在描写匪类题材时,往往放大了土匪身上的“恶”,而忽视了土匪人性的完整与真实,贺绪林对土匪形象的刻画显然要更为饱满。

英国著名学者赫尔伯特•韦尔斯在《人类的命运》里曾说“大部分中国人的灵魂里,斗争着一个儒家,一个道家,一个土匪。”霍天雷就是这种人的典型代表,他是个多面体,因而也就有了多面性。这也正是作者想要通过《黑杀口》这篇小说,告诉读者的一个隐伏于小说字里行间的“人学”的哲理——人,是一个十分复杂、十分丰富、十分多元化的存在,根本无法用好人、坏人这样简单的“二分法”作划分和评判。文学形象的塑造,当然更不能如此。也正是有这些独特的、个性的、人物形象的塑造,使得古今中外诸多文学作品成为不朽。《黑杀口》就是这样一部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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