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深邃·神秘·离奇
——读范墩子的小说《葬礼歌手》
作者/泾河
我看范墩子的第一篇小说是《摄影家》,看完后便欲罢不能,被他丰富的语言表达能力、年少不羁的想象力、还有引人入胜的讲故事的能力所折服。于是,我就找来他的第一本小说集《我从未见过麻雀》,从头到尾把13篇小说看了一遍。今年年初他的第二本小说集《虎面》出版后,我又把上面的17篇小说通读了一遍,受益匪浅,感触良多。今天,我就说说他的小说《葬礼歌手》。
记得有位大家讲过,小说就是把发生过的事情,通过回忆,记录下来,通过文字呈现出来。范墩子的好几篇小说,都是小说主人公少年生活的一些回忆。故事都发生在一个叫菊村的地方,小说中描述的菊村,有三面环山的闭塞,有不知终点的山路,有在山间晃晃悠悠的白云,有在村里四处流浪的狗,有高高的桐树、柿树,有吸人的树妖,有跳舞的狐狸,有半夜惨叫的猫头鹰,有怪叫的山风,有树杈少年范小东、山羊和阿朵,还有桀骜不驯的摩托骑手张火箭。《葬礼歌手》讲述的就是摩托骑手张火箭和葬礼歌手杨喇叭的故事。小说中的我和我的伙伴们,特别崇拜张火箭,甚至对他摩托车烟筒里排出来的烟气都觉得好闻,一群小孩追着摩托车跑,努力张开鼻翼,使劲吸摩托车排出的烟气,生怕比谁少吸一口。张火箭迷上了杨喇叭的歌,进而迷上了杨喇叭的人;杨喇叭迷上了张火箭的摩托车,进而也迷上了张火箭。他们俩个人之间的关系,有男女爱情的成分,但更多的是有共同的精神需求,都希望冲出目前生活的圈子,走向一个新的领地,但这个领地在哪儿,他们两人都是迷茫的。所以,俩人一次次的飙车、一次次的彻夜长谈,是一种找不到改变现状的突破口的这种情绪的发泄。而小镇上的人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这俩个男女的行为,纯粹是一对不讲规矩的男女的淫乱行为,打破了小镇社会生态的平衡,所以一些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后心灵龌龊的人联合起来,要制止张火箭和杨喇叭的行为,结果张火箭被打伤,杨喇叭被殴打后精神失常。从此张火箭失去了走出去的勇气,老老实实的过起了小镇人的小日子——走街串户修雨伞。杨喇叭彻底疯了,每天坐在镇街上给过往的行人傻兮兮地笑。这就是《葬礼歌手》给我们所讲的故事。
范墩子的这篇小说有这么几个特点:
其一是小说的语言充满了诗意画意。许多处对环境的描写,文字语言优美的像散文、像诗一样——
“杨喇叭的歌声就是被风带到我们菊村上空的。她的歌声是我们在那个时候所听到的最好听的歌声。她唱歌的时候,连树上的鸟雀都会跟着叽叽喳喳地唱起来。”
“在一个夕阳灿灿的黄昏里,张火箭将摩托车骑出了菊村。我们从树杈上跳下来,撵上公路。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小镇上唯一拥有摩托车的张火箭,渐渐消失在远方。看着天边的云朵,我们怅然若失,仿佛丢掉了什么东西。”
“唢呐的声音在陆家上空形成一股气势庞大的气流。所有的景物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灰鸽在电线上立了许久后,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缓缓飞走了。”
“夜越来越深,似乎在这个时刻里,他们正去往远方。远方有忽闪的星斗,有无垠的天际。他们听着月亮对星星说话,他们忘记了现在是坐在一条没有人迹的公路旁边。”
“杨喇叭和张火箭就像两只黑色的大鸟,火箭一般地朝着远方飞。他们飞啊飞啊,越飞越高,越飞越远,身体往高处飘。飞翔中的杨喇叭,快乐无比。她忘记了所有。只感觉身体在往上升,几乎都要挨着天了。”
“张火箭只觉得他和杨喇叭正在一起升上月亮。
那挂在天边的月亮正是他和杨喇叭今夜的归宿。
那条公路不过是他们攀上月亮的云梯,他们爬啊爬啊,寂静让他们忘记了一切,只有许多的蛐蛐在两边的草丛中拼命地叫着。”
其二是深邃的隐喻。摩托车是一个象征,象征着少年心中的那份期盼与眺望。只有它才能带给张火箭和杨喇叭包括范小东突出重围的希望,摩托车被砸了,走出去的希望也破灭了。
其三是小说所营造的神秘感。几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每天躺在村口的树杈上,用上帝般的眼光,审视着村里进进出出的人们,包括摩托骑手张火箭。于是,好多隐藏在背后的故事被他们发现了,始终给人形成一种神秘感,激起读者探求的欲望。
其四是范墩子小说结局强烈的现实感与绝妙的离奇感,往往令人出乎意料。《葬礼歌手》的结局,如果往正常的方向发展,张火箭和杨喇叭相爱了,然后骑着摩托车离开小镇,去更大的城市、更大的舞台发展,这是一种方向。也可以俩人珠联璧合,在农村丧葬礼仪服务方面大显身手,劳动致富,改变人生。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舞台上光彩照人的杨喇叭竟然疯了,思维超前的张火箭也颓废沉沦,靠修雨伞讨起了生活。一个封闭的社会环境和人文环境,竟成了扼杀理想的坟墓。
以记忆为写作的空间,以乡村少年为写作的对象,这是范墩子的幸运。每位作家的每一次提笔,不见得都拥有这样的幸运。每个人的记忆看似平静,看似光滑,其实只要用心挖掘,总能发现其粗糙不平的纹路、跌宕多姿的肌理。希望范墩子这匹陕西文坛的黑马,能佳作迭出,驰骋中国文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