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渴望有朝一日收到一封大学录取通知书。那是我儿时的梦想。
打小时候起,我已清楚地知道,出生农村的我,考上大学是我的梦想和希望,也是我父母的梦想和希望,也是我们村里所有人的梦想和希望。
自从1977年恢复高考,我们村和周边村多次有人参加高考,没有一个考中的。高考,是我走出大山的唯一路径,也是我看见外面世界的唯一通道。
我记得参加全国统一高考的时间是1984年7月7日至9日。随后,在上不知道考试分数、也不知道录取线分数的情况下,我就要填报高考志愿。
当时,我并不知道武汉大学和湖北大学,哪一个更好?还以为“湖北的”湖北大学,比“武汉市的”武汉大学要好。还以为华中农学院荆州分院相比武汉大学,离我们京山要近一点,可以省一点路费。更加不知道填报志愿的专业和就业行业之间的关系那么密切、那么重要。
但是,有一点,老师告诉我的,农林类、师范类大学,不收学费,相反还有助学金。
只是到了填报志愿的时候,看见那些招录信息表上的那些大学的名字,我一个也不熟悉。知道自己的英语成绩可以,于是选择第一志愿填报华中工学院(现在华中科技大学)科技外语专业、华中农学院等三所大学,第二志愿选了几个工业、商科大学,第三志愿保底,填报华中农学院荆州分院等农林、示范类三所大学。
可是,7月10日,结束高考后的第一天,我准备参加外语面试,被告知文科生10日面试,理科生要等通知、再面试。我回到农村家里,参加务农劳动去了,再也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那时候,没有固定电话、移动手机、和网络。即使有外语面试通知,老师也不知道如何通知我吧。
那年的暑期,特别地漫长。
我每天到农田里看水。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着那份录取通知书的到来。
白天,我早早出门,坐在我家水稻田埂上。中午时分,仰望天空,烈日当空,汗流浃背。直到下午,依旧守候排队,看见那清澈的沟渠的水,滑滑地进入他人的农田,总是轮不上我家的稻田,享用一点点,哪怕是一个小时也行。
夜晚,夜深人静了,一轮月亮高挂天空,给我无限的遐想和期盼。我独自守候沟渠旁,看见那沟渠里的水,从我的一双沾满农田污泥的赤脚的脚背和缝隙之间,缓缓地流进我家正在茁壮成长的已经干渴已久的稻田,伴随着哗哗的、哗哗的流水声音,还有那富有节奏感的蛙声一片,那自然界交响音乐,真是美妙动听极了。
到现在,我才明白,听说高中的“右派分子”老师捉着一位得意门生的学生的手,填报第一志愿--清华大学的道理。
那时候,先报高考录取志愿,后出高考分数。先填志愿,后出大学录取分数线,而且只有一个分数线---大学录取线。根本没有现在的一本、二本、三本录取分数线的划分啊。胆大的、聪明的、懂行的,就可填报好的大学。
那年的夏季,特别地悠长。
我不敢出门。出门总是用衣服盖住头,低头走路,习惯早出晚归,见不得人。
家门口的河流,总是静静地流淌。空闲的时候,我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呆呆地望着一位老人,腰里挂着一个篓子,手里拿着一个钓鱼竿,逆着流水的方向,行走在河流中,甩出鱼竿就叼上鱼儿,甩出一杆,就是一条鱼儿。那情景,那闲情逸致,至今历历在目。
稻田的干渴总是得不到水的滋润。多数的时光,陪伴月亮和星星,陪伴漫漫长夜,我坐在农田的沟渠边,欣赏青蛙的清脆的叫声,等待沟渠的清水,静静地流入我家的干渴的稻田。
那期间,我们家做房子,请了很多人。我不会烧水做事,挨过亲戚的责骂。“连烧水都不会,还考什么大学?”我一个人,躲在稻草堆里,偷偷地抹眼泪,默默地哭了。
等啊,等!终于,在1987年的8月初,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等来了一个信封,一个盼望已久的信封。是我们村的书记,亲自送到我们家,交到我手上的。
那就是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也是我们公社、周边村范围内,从1977年恢复高考后至1984年以来的第一封大学录取通知书。
我们村委会在我家门口,搭台唱戏,三天三夜。还送我一个皮箱等用品。父母筹齐10元钱,由哥哥陪我走入大学校门。
那份录取通知书,至今依然静静地躺在那皮箱里,跟随我走过37年的路程,还将伴随我走过未来的幸福的时光。
(2024年10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