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

 1

起火了，又起火了。一场大火将时间分割

凉山西昌，今天和去年的今天如出一辙

胸口隐隐撕痛。折菊回寄，穿时空祭奠

轻轻抚摸，去年今天三十一张笑脸

今年今天，十九个亮堂堂的英魂

又砸爆火海，至暗时刻不想继续的祭奠

火无定势，敢逼近菩萨居住的庙宇

风无常态，当地人称妖风

2

鸟说，它拯救天空。鱼说，它拯救大海

你说，你拯救青山绿水，每一个细微生灵

我巴巴数着你身后的山川，风声揪心

烟火逼出眼泪。桔红飞速逆行，山廓托举

森林消防，何止巴蜀大地，木里风云

少年壮志，何止彩云之南，未尽的冲锋

3

星夜驰援一波。证实救援昆明禄劝山火

你在急行军。微信留言，极尽轻描淡写

使力眨眨眼睛，摇了摇木讷的头，深呼吸

确认忍不住痛哭西昌灭火英雄的自己

还有力气接纳你继续千里逆行的煎熬

这一夜，我相信了失眠可以夜行千里

你只要如你一样的蓬勃生机

不要焦土，枯枝，黑色的灰烬。甚至

隐瞒你的行踪，你阻止不了牵挂

4

庚子年新冠病毒肆掠的不止本土

无数国家历经炼狱般折磨

风干物燥，山火肆掠的不止本土

去年澳洲森林大火烟尘，还在漂洋过海

不想携着对痼疾的惊恐，火灾的抱怨

走进四月。人间四月，草木俯仰天地

我不关心，四月呈现的美好。雨上清明

举国祭奠。天使，烈火英雄不要例外的抒情

我只关心风声，风向。你战斗的火场

负重前行的精神和灭火装备

我说，你只管拯救。可是，我害怕了

你说，你只管心疼。我不怕，你也不用害怕

风声一阵紧过一阵，我胆战心惊

你坏笑。说，国家队主力军有啥可怕。不怕

拿什么拯救你临危不惧的眼神和凌然正气

拿什么拯救我对你心心念念的祈祷平安

5

不敢和你多说一句话。火场如战场

我怕不经意的嘱咐，影响你的研判和决断

不敢和你多说一句话。怕你察觉

我藏不住的担心，昨夜铺满泪痕的梦呓

只说有空报个平安，只说家里一切都好

急切盼望中，你丢下五个字:我们没事儿

翻山过岭，高悬着的心瞬间落地。没忍住

泪流满面。你已不是当年拉着我手指说

“妈妈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小朋友

你有野心，有爱笑的眼睛，爱吃炸洋芋

你有悄悄买好电影票，就拉着我跑去看

3D动漫魔童哪吒不容反对的绝对话语权

6

默默搜寻所有森林山火的报道。继续

找你行踪的蛛丝马迹。原来，禄劝火场

告捷，你们立即转战昆明西山火场驰援

心又重重绞了一下。窗外山尖残阳西斜

空远处似乎传来尖锐警笛

风声中，似乎传来火场拼命嘶喊

往后跑……快点……往后跑……快点……

沏一泡你买的普洱老树茶，入口回甘猛烈

压不住焦躁的情绪，剧烈起伏的心跳

网页分明写着森林消防队伍转场驰援西山

火场面积较大，目测火线5至10公里

植被茂密，风力五级以上

指战员无法接近火线实施灭火

火场联指紧急召开作战会议、部署

4月2日凌晨3时突破火线，天亮实现合围

如不能合围，所有参战指战员撤离火线

开设隔离防线，防火场失控

这一夜，再次失眠。自己和自己说话

和菩萨说话，和夜色说话。等天亮的日子

焦燥郁结烈火，空寂释放满天大雪

找遍全网，搜寻与你有关的救援行动

终于，看到凌晨4点10分和5点30分突破

成功实现合围，明火已灭的报道

心，才落地。等待和希望，是最大的智慧

7

一定有比约定报平安更重要的事处置

一定有目光不能企及的险峰要跋涉

不忍电话呼你。你累，或许正躺地上休整

盘算一切可以查找的渠道

百度，头条，抖音。巴巴盯着

每一条灭火消息，试图更准确推算你的行踪

无休止翻看凉山西昌火情

无休止追着战地记者的信息奔跑

一次次被复燃烟尘熏出热泪

三月回春，四月回暖

焦土，浓烟，灰尘，倒木，我们不喜欢

泸山的猴子不喜欢，小野猪也不喜欢

8

窗外。风，拼命嘶吼，风向变幻毫无由头

对面松林左摇右晃，跌宕起伏

树叉上系着孵化孩子的喜鹊窝

老杨树靠近围墙，摇得轻些

忽然觉察空气中弥漫呛人火烟

出门查看，一股冲天烟雾从西边山林窜出

临近正午，烟雾遮了光线，警笛由远而近

同一位置，如出一辙

忽然想起多年前西边山林那场山火

你只有4岁。硬缠软磨要去自燃起火的松林

要看大火长什么样，什么颜色，给听话

救火如救命。把你安置浅水沟荒地

千叮万嘱。就和你爸直奔噼啪爆响的野火

发疯的野火在打熄的地方变戏法般

瞬间复燃。浓烟翻滚，火焰乱窜，温度

赶超太阳直射。人们闻讯而来合力遏制

回家路上，你爸和我的烟熏妆，衣袖破洞

惹得你咯咯直笑。打火棒浣溪水

天空蓝了，鸟在飞。春天，一路油绿的希望

9

心又被距离揪起。没有你的准确消息

哪怕随手为电波点个逗号

都是平安给予的慰藉。一望无际的等待

苍茫茫，任风尘飞扬。忍不住

又摸出承载一切希望和焦虑的手机

仿佛一切悲喜都在永不消失的电波里

忐忑不安的走进黑夜。大森林古木参天

烈火，奔跑，呐喊，救援

一轮又一轮排山倒海的煎熬汹涌而至

半睡半醒间，双重的光里苦甜交融

10

“早安早安，这几天一点信号都没有”

乐观，轻松，诙谐。你一贯的行事风格

原来，深山老林隔绝了网络信号

极力克制的眼泪，跟随你昼夜鏖战

绕过最柔软的地方泛滥成灾

俯下身，你扛起整个民族勇往直前

力量震撼环宇，摧枯拉朽。不惧大山倾覆

不把灾难唱成颂歌，把爱说成奉献

你不喜欢陈词滥调，更不喜欢我哭

熬过辗转反侧的又一个黑夜。终于

天亮第一时间，我看到了你微信留言

所有的焦灼等待和盼望，有了佛性的皈依

高度紧张的精神瞬间有了稳妥的安放

11

不忍丢弃一片树叶，你细心制成植物标本

不忍摘下一朵花儿，想让更多人嗅到芬芳

不忍捕捉美奂山公园小河沟蝌蚪

说要放生，要它们活着，看明天日出

人间四月天，草长莺飞

长大后，你就成了它们的守护神

它们背后站着一群无畏水火的逆行者

褪去尘土，你仍明眸皓齿，满眼星光

你说，归建路上，路人向你们翘大拇指

春暖花开，山河无恙，人间平安

拯救归来，你仍是昨日少年郎

细雨润阡陌。我站立的地方是中国

我站立的地方花开富贵岁月静好。轻轻昂头

把你如星的眼眸藏进我阳光明媚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