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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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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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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花溪青岩

有一种风,可以是劲风,也可以是缓缓长风。它可以贯穿古今,也可无限拉伸里程的宽度和广度。它甚至具有无形的把持掌控能力,所到之处铺满各种各样相宜的颜色和喊声。或透明的不徐不疾的历史,或清灰的悠悠缓缓的记忆,或爆响的烽烟旌旗,或姹紫嫣红的明亮的世界。我从不怀疑古剑长风烙进蓝天的脊梁,抑不回避它走过的地方,那些缀满生活矛盾的苍凉底色和蓝色火焰一路炽热的情怀。当万物被风吹动的时候,一切都被赋予了浓厚的生命气息。楚人宋玉在《风赋》中说:“风者,天地之气,溥畅而至,不择贵贱高下而加焉。”如此刻,不经意间逆向踏入上古时空,随徐霞客的脚印穿过花溪青岩那古旧的青石板和城墙,听他缓缓讲述青岩一些古迹和风云,听听苍然青石穿越时空隧道的梦呓。风无影而实存,充满灵性,用心倾听,充满令人领悟的味道。如同第一次到丽江古城,那种风中的震撼,在踏上青岩的土地和青石就如影随形次第铺开,捧出虔诚的心思,就可领略和接纳风在这片土地带来的生命含义。

风在昭示着什么呢?云贵高原一衣带水的水乳琴声,有时需要放宽自己的胸怀,有时需要躲避生活的猎枪,有时在巨大的花海中,既有进退又有高歌和沉默,既有霏霏雨丝也有金色骄阳。视野再次悄悄落在电影《寻枪》外景地花溪青岩,贵阳花溪以南十二公里处一座上书“定广门”的城门,将自己的情感再次寄予风,让它如风一样洒脱,自由出入青砖碧瓦、斑驳粉墙、蓝布粗衫,宛如回到古意盎然的明朝洪武年间,感受历史的澎湃与激昂,在寻寻觅觅的深入和探索中,将自己的身影降到最低。不止风声抚摸的远古有匍匐大地的苦涩和伤痛,亦有历史长河可圈可点的傲然和仰望,对于许多神话传说和现实的诠释。许多坚硬而又温暖的投影,都承托着希望、寒凉和世间的荣辱,那风声,是青岩最纯净苍远的声音。

缓缓长风穿过六百多年古城门,从四面八方涌入,从我身边轻轻走过,它抚摸过的天空很蓝,蓝的让人无法与屯田驻兵之地联系在一起。悬崖上巨石筑起的城墙和古炮台,越过空远的田野,满目青灰苍茫茫一片,浑厚陈旧的苍凉感瞬间滑过骨缝,仿佛一条小蛇轻轻撕咬了一下。这样的感觉曾经在登上八达岭长城时,也迅疾的从头顶辐射而过。作为古军事要塞,青岩古镇依然隐隐泛着厚土之下镇边将士铁甲的冷光。风中的石板、石墙、石柱、石瓦、石井、烟迹,烈火,呼喊,一个个故事,一段段履痕,我要高擎现代文明的飞速发展,膝盖轻轻落地,逆转回听 “阳关三叠”古曲,才能真切的听到历史的回声。

悠悠长风游走过的岩石古建筑群,大石屋连着小石屋,层层垒砌的青石板墙,狭长弯曲的青石板“背街”小巷,坚硬冷寂的“石牌坊”石狮子,一块比一块冷旧的石头和残碑,在悲凉的光阴深处犹如一个个磕长头的朝拜者,依着霜花,枕着它们身后潜藏的巨大漩涡,扬起深邃的眸光,却不敢踩下更多的脚印,拯救一部无字的史书。那些时光深处暗藏的火光,有时是可以超度灵魂的权杖。侧身走过去,我怕我远道而来不够虔诚的足音搅扰了它们的宁静。忍不住回头,我怕我粗粝的言辞一不小心挫伤它们隐忍的血痕。

一再的凝望高大的石牌坊,一种强烈的时空感和距离感瞬间铺开。南门外的“周王氏媳刘氏节孝坊”由整石精雕而成,建于清同治年间,上方镶嵌着圣旨立匾,是为表彰周朝忠的妻子王氏和儿媳刘氏抚育教养子孙的事迹和守节而立的。相传王氏含辛茹苦教养儿子,儿媳刘氏嫁到王家后不久丈夫也去世了,婆媳俩人靠做手工活维持生计,刘氏尽心侍奉婆婆并为周家倾心抚养子孙,被赞“为黔疆扶正气”,婆媳两世清名镌刻牌坊旌表。牌坊是对古代女性最大的褒奖,可谁又知道她们柔弱的双肩担负过多少重担,敖红的双眼流过多少冰冷的泪滴,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才走完封建时代赋予自己的“辉煌”一生,才换得永恒的贞节之名。这古老的标志性建筑有着丰富的传统文化内涵及历史底蕴,也包含着深沉而又无奈的情感诉求。或颂扬、或表彰、或纪念、或祈求,都是是古人情感的物化寄托和道德价值取向。当人们看到这些坚硬的古牌坊,除了雕刻精美大气壮观,有多少人能走进牌坊主人的内心,有多少符号可以记录滴血的幽幽目光和贫瘠的日月呢。而现代生活中的人们,多一份理解和包容,人间将减少很多劳燕分飞。

风过青岩,镶进这方水土的流年一一呈现,这里从不缺乏信仰。时缓时急的风声有时是一座状元府,它有古人头悬梁锥刺股的挑灯夜读;有时是一片清脆的马蹄声,它有古驿道扬起的黄灰轻轻覆盖青石的暗响;有时是四教并存的圣地,它有袅袅青烟中传出的诵经声和祷词,多元的教义融洽共生;有时是商贾云集的繁茂之景,那些琳琅满目的美食总有距离一再抽空再填满的乡愁;有时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家私人“代办信局”,比中国最早的官办邮政还早八年;有时又是近代战争时期的“避风港”,它接纳并保护了很多革命人士,周恩来的父亲、邓颖超的母亲,都曾居住于青岩。时间在这里会变得很随和很缓慢,有充足的空间怀古论今,有飞翔的思绪展开历史画卷牵拉一些顺应时代的符号。

随风缓行,一页一页翻开青岩走进状元府,这里是贵州省第一个文状元赵以炯的居住地。说是古色古香两进院落的四合院,其实就是一个破旧的院落,但难掩它的宁静和书香。小时候的赵以炯寄养在外公家,赵以炯的母亲出生于书香门第,自幼聪明好学的赵以炯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和文化的熏陶。据说一口地道贵州口音的赵以炯相貌平平,考取状元后,路过京城一家书店便进门翻阅。店家见他只翻看并不掏钱买书,有些不悦。赵以炯说,这些书我都能背下来。店家当即嘲讽:小店不大也有几千本书,你说全都看过能背下,若背不出,必须趴在地上学狗叫,从店里爬到门外。若能背下,小店双手奉送。两人约定第二天午时开始睹书。当晚,赵以炯躺在床上回想店里的书,在脑子阅读了一遍,准备睡觉。突然,他想起小店书柜的顶上好像放着一本黄历,他翻身下床找出黄历快速地翻一遍,才放心地睡觉。第二天午时,打睹开始,店家果然从柜子顶端拿出黄历,他认为如此冷僻的黄历,赵以炯是不会注意的。可是随着一页页的背诵,店家忍不住哭了。赵以炯停止背诵对店家说,我不要你的店,只是想告诉你,不要以貌取人,贵州也是人才辈出之地。

这就是青岩的骄傲,满腹诗书气自华。

我一直不喜欢微凉的雨雾缭绕的天气,会凭空的徒增莫名的压抑和苍凉。如此刻,风从古道那端斜逸过来,轻轻撩拨着衣领,透心的凉意抓起又放下,放下又随雨雾蔓延。青石板的纹路里,一些暗藏心灵深处的旧痕悄悄复苏,一些外来文化重叠的遐想空间逐一放大,没有什么可以抵挡走在尘世之外与世无争的静谧。心在这里,每一块青石板,每一方腊染,每一座酒肆,每一间茶铺,每一架木质雕梁,都在无声地诉说水墨岁月,历史与现实历经磨合相得益彰。那一圈一圈漾开的青岩风语,及其自然地依着地势顺延而来,清风徐徐,摄影定格,时间静止,小巷尽头,保留着每一个到过这里的人对人生特有的感知方式。

徐霞客经过青岩在游记中写道:“青岩其城新建,城中颇有瓦楼街市,是贵省南部要害。”不是么,青岩犹如遗落郊野的史诗,干净,古朴,明亮,听得到原始生活的呼吸。当两亿多年前的古生物化石也在这里找到沟通古今的密语,那些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平凡生活早已盈满热泪。

往事皆忘,惟有风过。除了这满山青石立起的脊梁,那青茫茫的路上,又见朝拜者的身影渐渐汇拢。目光所及,风抚青岩小巷,衣裙翩飞,自在从容。有时,人需要为自己放生,人生旅程巨大的悲哀绝望或喜极而泣之后,安然相待,独守一方静谧,秉持一份曲折中的平坦,寒冷中的温暖,如青岩的茫茫青色,在一樽酒盏里熠熠闪光。

长风万里送烟波,愿乘长风我再来。不问远行,不问归期,行走在历史的巷子里,能触碰到最真实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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