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老了
我所能做的,就是当我老了
还有这本诗稿拿在你手里
在庭院的花架下
信手翻阅我的幸福或悲凉
我想告诉你我朝圣的方向有灼热的光线
我想告诉你我双眼中深藏的吟咏
我想告诉你我只带了纸和帆来到这个世界
至于身影和墓志铭在斑驳古旧的竹卷
排列组合成精美的壁纸,从缓行到乘风
只听见若隐若现的呼吸音飘到暗夜背后
甚至,我想告诉你
红土地将我高傲的头按得更低
是母亲用乡愁在泪水上方为我埋下的伏笔
我的故乡不是所有人的故乡
笑,带着久远琴声
老祖母歌谣穿过山楂树对面水塘
起皱的水波像供桌上方的帷幔
时间那头的小狗小得像一粒麦子
黎山女神脚下
青灰色打底的红土上
任村庄灯火溢出光辉
慰藉诚实的泪水
我的故乡不是所有人的故乡
填充老干河的河石,和屋后光山梁子
有一些耀眼而肤浅的美
推向四野的风声有隐隐的悲欢离合
乡愁
一年过去
你从我眼里揪出的泪痕
变成山坡那丘醒目红土
两年过去
你从我身体割走的青草
变成您纳凉的茅屋
三年过去
我骨架中那块洁白的骨头
变成你留在世间的陨石
四年以后啊
我不再记得你的模样
你的模样完全变成潮湿的乡愁
(原刊于2018《飞天》9月号)
隐居
青石为媒,春水为酒
春风为笔砚,百花为锦绣
红土为根,流云为目光
前世今生的呼吸重音
在一首古诗隐居
一定是叶子超越了经书法相
一定是飞鸟鸣叫拨动了梵音
层层堆叠的自然密码
涌动生长之后的惊喜
如同爱人抚摸,气息温润
(原刊于2018《飞天》9月号)
雨上清明帖
柳枝晃动时,人间也跟着晃动
山脊消瘦时,故土也跟着消瘦
方言寄身一张白纸,久久缠绕
临风扬起的酒味释放出火焰
天光温暖,而又略显荒芜
一朵白菊的祈愿与流经风声应和
清明雨不再只是文字
梨花泪不再只是琴弦
重蹈覆辙的烟火依然潮湿
追溯带着刺痛的旅程
悲喜交融的高冷与感恩默默注视
还有三盏幽思埋在九尺尘下
任千山万水散入最深的时光
(原刊于2018《飞天》9月号)
父亲节,无限苍穹之间的硬度
不说悲喜,不说病痛,不说劳顿
不说连接自然的能力
那个陪我在三台寺跪佛的人
提前写好沉重的梵文
留三分连同他的体温
在干净的大地顶礼一场生命深度
留七分虔诚的目光
在水一般清澈辽远的天空摆渡灵魂
跪下去,再跪下去,在他跪过的地方
他如风般透明的笑容植入我的体内
构筑一种血脉相连的身姿
就是那一抹向下的跪姿
足以呈现一种汹涌的激流
我的诗行拥住父亲节被切割的音符
一次次从跪下的地方跃起
奔向心中难忘的片断和高不可攀的故园
立起那块碑我相信你会复活
母亲说庚戌金狗之命
父亲说纳音为钗钏金首饰之最
作为人命
怕火,怕大海水
我出生那年五行属金
金是命定的闪烁之物
随流光移动、扩散、跳跃,一去不返
我只有草木
山涧水
刻进骨头的文字和远方
不停的养花养草
不停的将山涧水濡湿的文稿带回家
再写人间锋利
再迢望远方
再不停的将骨头打磨成碑
不惧怕烈火,也不惧怕海水
比尘埃更小的佛塔不是预言
坐下是泰山,行走是经书
立起那块碑我相信你会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