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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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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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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爹

三爹是父亲的三哥,父亲去世时哭得像个孩子

三爹老实巴交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一看他手上的厚茧和脸上核桃壳般的皱纹,就知道对于土地需要的力气他是不会吝啬的。可是三爹对于自己的生活不会计划也不会理财,常常是大爹的儿子帮他保管钱财和计划日常生计。

记忆中,三爹穿衣服总是两件三件的外套重叠在一起穿,这些衣物都是亲戚们穿旧或嫌不好看给他的。三爹不爱洗衣服,穿脏的衣服脱下来摆几天又捋去穿上。到了冬天,他披在身上的军大衣,已经快辨不出是绿色的还是黑色的,那是父亲多年前给三爹的,而事实上三爹的棉衣不止这一件。

三爹每次风尘仆仆从乡下来家里,一定是来给父亲要钱。三爹一来就会打乱家里的生活次序,母亲煮饭要换大锅,平时舍不得吃的腊肉,父亲仔细用柴火烧黄再刮得干干净净放进锅里去煮,就连我睡觉的床也要腾出来让给三爹,这是我不能忍受也不能忤逆的决策。也许隔锅饭香的缘故,也许吃顿饱饭是很奢侈的事,三爹乐呵呵的,一顿饭就能把我们一家人一天的口粮吃完,而且吃饭速度很快,几乎是一抿嘴就滑进了肚里。等到三爹要走时,母亲就会把早已准备好的钱和粮票交到他手中,千叮呤万嘱咐装进贴身衣兜。每当这时,三爹的脸就笑成一朵太阳花,木讷的眼神也有了一些生动的表情,临出门前也不忘四下瞟瞟,看看给还有什么可以拿走的东西。

三爹爱帮别人家做事,而且只会使憨力气。乡间邻舍的重活计只要请他,他就一揽全包,从不计较得失,宁可自己的地荒着,也高兴的跟着别人忙出忙进。或许在他耿直憨厚的骨子里,这是唯一能体现他强大的一种方式。

岁月除了把人变老,还掩盖了很多过往。七十多岁的三爹是村里的五保户,一生无儿无女,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对他而言倒也省去了很多责任和烦恼。眼看着三爹年事已高,一种源于血脉亲情的心痛时常萦绕于心。三爹身体还算硬朗,每次去探望,他都高兴得叫我不要买东西,他什么都有,衣服、大米都是公家送来给他的。

其实三爹有过一个哑巴媳妇。三爹五十多岁时受外来一个木匠蛊惑,一根筋的三爹不顾所有人反对,硬是接住了木匠从外县丢瘟神一样丢给三爹的哑巴妹妹。可怜的哑巴三妈,唯一的交流方式就是双手不停的比划,三爹猜对了她的意思她就咧嘴傻笑,猜错了就鼓着眼睛嘴里拼命发出叽叽咕咕断断续续谁也听不懂的音节。在陪三爹十多年后,哑巴三妈生病死了。三爹听说村里一户人家有现成的棺材出售,就跑去给哑巴三妈定下了,说是要多少钱都可以,等他兄弟来给钱。

三爹曾经有一个捡来的女儿。婴儿的哭声吸引了他的脚步,他从刺藤下抱起女婴,那孩子顿时止住哭声,三爹欢天喜地把她抱回了家。接下来三爹遇到最棘手的事情,三爹不会带孩子,孩子一哭就把她背在背上,就连晚上睡觉也背在背上,自己则扑跪在床上睡觉。在三爹的精心呵护下,孩子长成了漂亮的小姑娘。可是她的亲身父母在生得男孩之后找上门来,说出一大堆理由强行把她带走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在亲生父母家里没有任何温暖, 十五岁时便跳了大水塘。三爹难过的去找她亲爸理论,没想到还被这个女儿的亲爸辱骂恐吓撵出院门。三爹嘴笨说不来评击对方的话,只好气咻咻的回家,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才淡忘了有个女儿这件事。

女儿死了,哑巴三妈也死了,三爹又过起了一个人的平淡生活。其实,三爹这样简单的思维过简单的生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简单的活着,简单的快乐,有时是很多人望尘莫及的。

三爹胆子小,早晚从来不敢去后山的坟塘。那里有我的爷爷奶奶和哑巴三妈,可是他一个人从来不去。父亲去世后,他的胆子就变大了,隔三差五的,就去和他的兄弟说话,拉拉家常,讲讲小时候的事,说说哪件衣服又穿破了,讲讲哪双鞋又穿烂了。

       或许生命的可贵正在于平凡。就如憨直的三爹,驾驭简单的幸福,便是赋予生命最恒久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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