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碧记忆
捧一捧水
水从指缝流走
想成为水里一粒金沙
读一读淘金人逾越千年的营生
摆渡的船划过江心
孩子和穿绣花衫的傣家女人
背靠烟火,手提蓝天
坐在江堤等回家的路,等归家的鸟
芭蕉树站在路边
大串芭蕉果泄漏绿莹莹的情话
阳光应该不会寂寞
祭鱼神的号子还在芭蕉叶上滚动
风,有些缓慢,有蜂蜜的味道
辫成麻花辫的烟饼
皱纹比卖烟人脸上还多
伸手挡住热光,集镇柔和起来
湾碧的星光像施了巫术
带走它,点亮沿途零星村子
湾碧的蛐蛐欢鸣像招魂的神咒
带走它,替生病的人驱邪
拨开越来越厚的波涛
沉默与光束最先抵达黎明
江水的目光有多远
我的目光就有多远
金沙江,别
湾碧一别
爱已不能省略
你的跋涉在临风路口
我的名字在风化岩层
我只能带走金沙江一颗星星
却带不走你的江水和远方
我只能带走蛐蛐穿透夜色的半壁江山
却带不走你的落雪和旷野
一转身
我泪流满面手捧的诗稿
已化为喇嘛的经书
特别喜欢有蛐蛐声的夜晚
像巫师在招魂
过永仁
金黄色麦芒刺穿赤道
热浪就逼过来了
吃点辣椒,敢走险路
带一支瘦金书画笔,敢乘风破浪
喝一碗米酒,敢抽出肋骨长剑当歌
摘一片月光,敢和金沙江地老天荒
鞠一捧阳光,敢上天入地
越过滇西北神邸的佛号
声音很清脆,尾音很悠长
芭蕉林
江边风大,有波浪
有细小的江鱼窥探水的秘密
它们在讲故事,水妖的故事
它们在芭蕉林投入的剪影游来游去
远方有落雪的声音
风过江口的呼啸
飞滚的巨石,燃烧的篝火
岸上有醒目的火草裙,米酒
它们跳跃,飞腾,延伸
等一把镰刀割出月亮形状
等一颗流星供养芭蕉林的雨
雨还是飘下来了
芭蕉叶滚落一串串水珠,没人知道它的心事
没人知道站在江边它就是守望者
雷霆划伤的启程,回程
可以不问,可以不等,可以不要,可以不疼
头骨上的荧光指引一场盛大祭典
雨停了,风小了,赤裸裸的天空
荡着芭蕉林卷起的烟草味
过万马河
画出一线光明
留住老茧,留住背影
吼出一声呐喊
长啸千里,万马奔腾
撞击声,厮叫声,奔腾声
压得眼眶冒烟
找回战士不朽的刺刀
需要用浑浊如血的河水擦拭刀锋
万马河大桥压低的河水
需要女人的笑让石头开花
滇西北倒置的时空满目疮痍
喂养一群勤劳的羊吧
最好是白色的绵羊
可以剪下羊毛织一件遮体的素色背心
湾碧黎明
鸟醒了
一声声脆鸣
以星辰为充饥的饼
以露为止渴的水
以霞为梳妆的锦衣
怕扰了客人的梦
怕打断鱼王子和鱼公主的长吻
风轻轻的来,轻轻的去
江边已有人靠近孤瘦的渡船
山岩推开江水
湾碧只剩一个月亮和一壶酒
湾碧风水
风薄得透明,似有似无,像姑娘的脸
江水喂大的天空蓝得不真实
叶子花,芭蕉树,云朵,就在岸上
一愣神,一失足
我怀中的诗稿掉进湾碧风水
忘了来时的路
等江水,等风,等云,等雨
筹集做嫁妆的春天
也可用我的发丝编织一湾渔网
留住黄昏,留住星空
留住多望一眼就会怀孕的眼睛
遗失湾碧的诗
寻味千年的不仅是金沙江
还有诗人的满腔热血
一湾碧水半湾风情
从云中来,到云中去
从水中来,到水中去
我满目的星光啊
照耀从唐宋来的雨季
李清照的人比黄花瘦
李商隐的锦瑟无端五十弦
李白的花间一壶酒
帕男的打失了来时的路
一湾碧水一湾诗歌
还有缚住一滴眼泪的千古情怀
梦中,我的脚步走到江边
那个独坐江堤的湘西土匪,正以
刘年喜欢落日、荒原和雪的背影
融入湾碧的每一寸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