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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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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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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果红了

红日透过湿重的雾气,窜高了半尺,远山渐渐明亮起来。

绕后山转悠,头晚下过雨,草叶潮湿,脚踩上湿润的山土,有些粘鞋,不一会就感觉脚有些沉重,裤腿也慢慢被露水浸湿,丝丝凉意在行走的摆动中激活为热量,化为似有似无的热气,裤腿也不再有深一点的凉意了。

往前走,忽然发现夺目的红色,遍山八凹的火棘果红了。红得耀眼、热烈、诱人,不可抵挡。那毫不保留的热情悄悄点染人间,似乎蓄积了所有的能量,以如此宏大的红色气场,来彰显苍凉中一些积极饱满的精神和向往。放眼望去,一坡坡、一岭岭、一树树、一枝枝、一团团、大片大片的,像霞,像红绸,像燃烧的烈火,仿佛山脚下的挖炭人才从地心捧出的火焰,而那火焰上空似乎飞舞着一只通体透红的火鸟。

忍不住向玛瑙、珊瑚珠般的火棘果伸出手,攀住火棘果带刺的枝条,它们一串串、一簇簇、一粒粒紧挤着看不见叶的枝条,黄豆般大小的果实团结得让人心生感慨。轻轻摘下几粒小巧玲珑的果粒捧在手心,诱人的色泽会在一瞬间勾起对它毫不犹豫的喜爱和占有欲望。

再看它的铜枝铁杆,不管沟岩险恶,乱石挤压,也不顾自己是生长在山旮旯里毫不起眼的小灌木,不卑不亢,安静的与大自然相生相映,不求顶天立地。

而它并不艳丽的小小白花留在人间四月天。大地解冻,植物葱茏,火棘也绽开花蕾,一夜之间白花点点,雪染枝头,默默的点缀山野村邻。经过它的花期,会看到气势宏大的花开得烂漫,会看到蝶舞蜂飞,会情不自禁沉浸在青涩含蓄的花香里。

火棘果在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名字。救军粮、火把果、赤阳子,台湾红果、红珠、吉祥果、状元红。在滇东北山区,火棘果还有一个更响亮的俗名叫豆金娘。说起火棘果可能没几人知道,说起豆金娘却无人不晓。

其实,火棘还是药食同源的植物。它的药用始载于《滇南本草》:“其根、果、叶性平,味酸甜苦涩。它的根叶可入药,也可泡茶”。火棘果是可以生吃的,可以当水果吃,也可以当饭吃。火棘果生吃的味道有点像山楂,吃起来有酸酸甜甜,口感软糯,有一点涩味。据说一颗火红如珠红中透亮的火棘果维生素C的含量相当于一个大苹果,被热爱生活的人称为“袖珍苹果”,是营养极高的微型保健水果。

旧时,故乡山区农家物质匮乏,人们常用火棘果泡酒或酿酒。火棘果颜色通红,果酒色泽红艳果香扑鼻,不仅好喝,还是养气血壮筋骨的食疗药酒。叶子泡茶延年益寿,民间流传“火棘茶水饮一口,健康活到九十九”的俗语。

在我国古代,火棘还是皇家的保养秘方,据说杨贵妃就是用火棘来美白肌肤。现代科学研究也发现,火棘能使肌肤由内而外白亮起来。火棘还对人类牙病防治有积极意义,又是制作优质牙膏的原材料。

故乡的土地是红色的糯红土,火棘生长格外茂盛,豆粒大小的果子八月开始由青黄变红,一直持续到冬雪迎春。

小时候暑假去奶奶家,农村没有什么好吃的吃食,奶奶总是摘回很多豆金娘,洗干净放进碗里端给我,慈祥的说:给你解闷的。一股脑放在我面前的还有奶奶自己种的葵花籽和黑色的粉丝瓜籽。那个时候总不以为然,在没有了奶奶以后,这些点点滴滴的温馨画面就成了经典梦境。那闪着红光满满的一大碗豆金娘啊,一点一点在记忆中风化成斑驳的故土。

母亲在时常常会念叨她母亲度饥荒之年的种种细节。旧时的山里人家粮食少大都吃不饱肚子,为了让一家人活下去,秋天火棘成熟后,就到山里采摘火棘果,凉晒干后磨成细粉,能和野菜煮稀粥,又能和别的食物掺在一起蒸食,以度过饥荒季节。末了还不忘加重语气补一句:你外婆因为把豆金娘粥让给我们吃,自己吃了过多野菜全身浮肿。我自然明白母亲的心思,每当看到剩饭剩菜倒进垃圾桶,她就会有意无意念念叨叨。

父亲也在一旁和他的外孙一遍又一遍重复历史故事。三国时期诸葛亮带兵征战没了粮草,探路的士兵发现了满山的小红果,就急忙向诸葛亮禀报。诸葛亮仔细观察,看到鸟雀啄食小红果,便果断下令将士们摘小红果替代粮食填饱肚子,战争才转危为安获得了胜利。那时还很小的儿子童音稚嫩,抢着高声说:我知道,小红果就是豆金娘。

父亲和他的外孙继续他的话题。红军在建立川陕革命根据地时,极度缺衣少粮,靠豆金娘掺进麦麸和野菜煮吃才度过了艰难岁月,并坚持了四年之久,在川陕地区人们都叫豆金娘“红军果”,也叫“救军粮”。

如今火棘果已失去了“救人一命”的重要作用,但这抓人眼球的红色果粒承载了厚重历史的一个点面,它总在不经意间提示着什么启迪着什么,总让人焕发为之一振的精神,看到广博空间一些繁华之外的纯朴。

火棘四季长青,有着顽强的生命力,蜡质叶片和娇小的果子耐旱、耐涝、耐瘠薄、耐盐碱、抗寒。无论是平原、沃野,还是沙漠、荒山石缝,它都自然扎根开花结果。沟岭岩壁,田头地角,村里村外,公路沿线随处可见。火棘耐修剪,作为城市绿化配植,可点缀草坪,可配置人造山石体现山野情趣,也可庭院栽植,增加雅韵。每逢挂果,由青渐渐转色,秋后火红火红的,一堆堆、一串串,堆叠在绿篱上,十分好看。巧手的民间艺术家,喜欢用火棘的根雕琢精美的根雕艺术品。

遒劲的枝条上,密匝匝深红色的果实经霜不落,红红的火棘果可延续到冬天以后,仿佛荒山野岭捧了红红的小灯笼或红红的火炬。在晶莹剔透的冰雪中,在朔风中,在满目枯寥的气氛中,透出火一样的激情,燃起暖意,点亮沉郁的冬天,拨亮晦暗的人心,让萧冷的人世间感受温暖的意境,难怪火棘的花语是吉祥如意,能够给人带来好运。也难怪湖北西南部的松滋市在二零一六年选择了火棘为市花,那热热烈烈的红,那红得纯正的火棘果啊,仿佛就是天赐人间的一把火。

停下奔忙的脚步,避开矿山繁重的生计,漫步这样一个雾气缭绕,火棘如火如荼的山路沟壑,林隙处火棘果的热烈和奔放,内敛和沉寂,无一不是嚼过之后苦涩中慢慢泛起的一丝隐隐甜味,思绪中也慢慢渗入一些以之属性相应的亮点。一颗一颗品尝,有点酸有点涩有点甜,有一种自然亲切随和的草木味道。有时,只需把目光长久的投向那辉耀的自然长成的红色,就能勾起超脱凡尘与世俗诠释着吉祥与美好的记忆,那可能就是生命中折射出的最柔和、灵性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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