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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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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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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故乡墓地的安全感

想父母了,就到依偎着村庄和山岗的墓地去看看,陪他们坐坐,

和他们说说话,拉拉家常,摆摆白,时代在不断发展,社会瞬息万变,他们走时,这个城市正在兴建杭瑞高速,他们不知道这个城市液态金属的研发,在世界上已呈现显著的领先地位。

老家的火腿在20世纪初,因孙中山先生的亲笔题词“饮和食德”而名声大震,香飘四海,享誉中外。如今更是秉承了一种象征地域精神在长期生产生活中迸发的智慧、胸襟和气魄,获得中华火腿文化之乡的美誉。父母在时,常常不用操心就能吃到品味正宗的滇东北宣威火腿,有火腿的小家饭桌就是富足和奢侈的幸福生活。

活着的人富有诗意的栖居,出类拔萃的享受生活的乐趣,哪怕尘世的生命总是荣辱相交,苦涩回甜,布满温馨和苍凉共生的陷阱。走了的人也有安全感,安静怡然的在另一个世界休养生息,把阴云密布的日子和野花草地凝固的墓地在千年万古中过得韵味无穷。

东方人的墓地总是和萧冷连在一起,墓地的基色基本为黑白灰三色调。失去亲人的悲伤和痛苦,心跌到冰点,但不能把喜乐悲伤加于逝者身上,人间依然充满阳光和生机,他们仅仅是顺应了自然荣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作家三毛逃学去墓地读书,因为墓地安静,她写:“世上再没有跟死人做伴更安全的事了,他们都是很温柔的人。”蒋方舟博客《大城市里的死与生 》:“死亡每天都在发生,缓慢腐蚀着生的力量,生命的虚弱,干涸,消遁,一刻不停的发生。我们厌恶思考从‘死’里获取对于我们的生有价值有意义的东西,把它缚在压抑的潜意识中。如何看待死,决定了我们如何看待生。”

向死而生。很喜欢这个词,充满自然草本的气息,我喜欢这样的描述,以及墓地里清新的空气。温润中藏了家族的威严和公众的礼仪,这是一种绝无仅有的浩大的文化传承和延伸视觉以外的青山绿水。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几年前初冬的一个上午,雾气蔓延,草叶裹着薄冰,父亲带我回老家参观家族墓地。那是一片连天接壤的糯红土,红光耀目,松柏苍碧,满目坟包,生命永恒的符号一一延伸。

中国人面对生老荣枯讲究落叶归根,漫步在故乡祖茔迂回幽长的神道上,那份真实,那份无争,那份纯朴,那份宁静,那份生命的本真,将灵与肉完整的交给宽厚的土地和巍峨的山脉,守着永恒的清静,内心深处却已经载满源远悠长可方可圆的感激与怜惜。那一大片墓地,时光已碾去许多,读着上面的刻辞,许多伤感穿过土层,化作了追寻人生真正价值和美好意义的动力。在墓地,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安全。我深深吸了一口带湿雾的空气,目光追随父亲,逐一落在一座座墓碑上。

和父亲谈生死,我们都不避纬这个话题,聊得很愉快。父亲说,活着的人不能总生活在自己划定的黑洞里。安静的墓地掩埋逝者,也让活着的人找到喧嚣之外的安宁。墓地不仅是顺应自然的花园,也是对生死荣枯的终极探求和情感寄托的处理。草地,野花,古树,不断萌生对生命和死亡的敬重。每一座坟包都是一束特殊的花草,让我们幻想曾经有呼吸的故人和故事。这是让人安静,渐入冥想,和灵魂交感的细腻情愫。墓地本身就是视死亡为重归大自然的哲思美学,还生者和死者无尚的尊严。

活得安静自由是对死亡最好的准备,没有抵触的心性才是最自然的灵性。时间凝住了,微笑把我和父亲留在墓地一整个上午,探访墓地的老龙树,追溯上百年或几百年的老祖宗遗迹,平实,简静,微笑静听,贴近生死真相,仿佛走回远古。其实,此刻的父亲已深知自己生命有限,罹患重病的父亲,依然以超常的老退伍军人的毅力对抗着病痛折磨,谈笑风生,诙谐与温厚一直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中。即使是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父亲紧锁的眉头也是一瞬即过,随后的微笑令人感到踏实和心安,一地花草艳阳。

远远在树下站了很久,那冷露吊起的一到夏季就呈现的大片晴空,沾染灵魂安息的气场,喜欢这种朴实的生死原状。风吹起口哨,山岗有灵,内心有光,古朴得再也容不下街边巷尾随口拈来的鬼故事。是的,内心有光,把脸向着阳光,又何惧世道险恶。这些突兀的坟包和墓碑就是一座巍峨大山的肢体,它们那么安静,那么乖巧,与大地相生相携,倾尽全力成为山的轮廓,成为自然与历史的厚重缩影。走近它们,罪恶会学会放下罪恶,势利会学会放下势利,你心里想什么,它们就是什么,你心里的宽厚美好会覆盖和教化一切黑暗与恐怖。

冯骥才经典作品《墓地》:“死亡并非凄惨,并非一片空茫。死亡也是诗,是生命化入永恒的延续。欧洲宗教说死者要进天堂,中国佛教说死者要进地狱。西方宗教思想讲出世,中国的儒家讲入世之道。中国人重实际,这也是中西文化传统的区别。”我相信死亡是最美好的诗,是生命化入永恒的延续,是花香,是星辰,是日出,是佛光,是人间最坚固恒久的精神信仰和精神之光。

近旁和远处,暗红色的泥土极细腻的铺满了我的眼睛,阡陌高下的梯地连成一片,乡土显得更加宁静,没有枯寂的声响固执的追随。老坟在这里作古盘化,新坟也不断欠,这片淡然处之的坡地横亘于山脉,变得越发厚重、沉稳。父亲说:“有家族的骨血渗透这里,亲切可依,无拘无束,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影射着来路和去路。”父亲逡巡的目光环顾着远山,接着说道:“你心里的善良就是你脸上的微笑和面对生死的坦然,以及成为墓地的一部分后,骨殖所绽放的豪光,也是一种独特的照亮人间的光焰。”

面前的墓地随风轻轻铺展开来,土丘起起落落,有碑的无碑的,绵延不绝,每走一步,都像在翻阅一本没有读过的史书。仔细考量碑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印迹,被碾压过的生命静静守着故乡的村子,应和抑扬顿挫的唱词:我的诗是你的坟。如此一直荣耀着,念与忆都在诗歌里发芽。

山高水长,急景流年,这清新的香草和泥土气息,让人宁静淡泊。

当父母也成为大山的肢体,成为水中的浪花,成为故乡的符号,依着泥土,偎着花草,临着泉水,隔着阴阳,他们用沉默解读自然密码,周而复始的瞭望人间的阴晴圆缺,我才明白故土的真正含义。父母不在几年了,仍像活着一样,掌控着我对亲情的思念和对幸福的理解。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都不可能切割灵与肉所蕴含的精神和向往。这是任何物质和生灵都不可取代的长久储存和提升的睿智。甚至,这是一种文化的传承和供养,有先天至真挚爱的情愫和回归自然的殊荣,人与自然似乎有着天然的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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