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空着（组诗）

故乡空着

多年后，厚厚的苔藓或青草

还记得消失的木桶挂在扁担上的轮廓

多年后，影影绰绰的灯火

习惯了山风吹过竹林落在瓦楞的暗响

多年后，所有的野果在风尘中呼喊

鸟雀翘首相望的身影

多年后，那个自己走进大水塘的十四岁女孩

在后山观音池长成一朵莲花

多年后，走失的兄弟和往事沉重如山

不愿触及的抗拒无可指责

多年后，不停的采摘岁月留下的阡陌

它们指引着通向故乡的土路

多年后，梦醒之后啊，总在回味潮湿的梦境

才知故乡一直空着

分量

沾了泪液，风不停撩拨那块红土

它们有一些埋在地下的隐秘

老家人遇到大务小事会想起陌生城市的候鸟

他们喜欢把人情世故泡进茶里，让时间流逝

也让自己流逝，高处或低处

翻到最后一页，都会靠近那块红土

路过老干河，它和从前一样

把光山梁子前面的村庄推给我，一地夕光

麦田断章

是麦田，或许是麦芒

那个割麦子的人影被麦芒包围

西风猎猎，等他转身已逾百年

留下金色飘香的风骨

曾经被风打开的辽阔

轻轻收拢镰刀上的锈迹

轰轰烈烈的阳光竖起锋芒

刺中故园立于无垠旷野的灵魂

收回通往麦田的弦外之音或呼喊

稠密鸟鸣挂上高高的柿子树

以及村子外随风飞涌弥漫的红泥

带走慢慢沉静下来的方言

长久的面对那片麦田

许多的光扑向童年

老外公在麦垄上扬起的烟草味走走停停

他和他饱满的麦粒构成我缓缓低沉的头颅

雨

雨又落在阳台

恍惚看见父亲的君子兰在阳台淋雨

夏天的雨总是说下就下

下得那么悠闲随意，不管一些苍茫事物

父亲已经离开我很久了

他不会再把君子兰搬到阳台淋雨

然后回头交代:下雨的时候让它们喝点雨水

雨又落在阳台

雨也落在父亲双手曾经侍弄过的君子兰

雨还落进我望着雨水的眼睛

呼喊月亮和太阳

你死时我的手轻轻合上你的眼睛

你不喜欢黑暗，你喜欢白亮的光

你在我的手指安置了你打磨的银器

它会把月亮的银辉聚拢过来

让夜路和睡着的时候也明亮璀璨

你死时你眼神示意要我快乐的活着

在你沉睡的这些年你要我替你栽花

要我捧着父爱并借我的耳朵倾听故乡的风声

要我笑着替你去想去的地方，高山，大海

还要带上你惦念的轮椅上的我的母亲

你要除了你之外的人好好活着

继续人间的团聚，继续唱歌，继续赶路

因此，你把你的双眼托付给你唯一的女儿

要我用我的眼睛替你看蓝色的天空和海水

看落在手指上五彩缤纷的阳光和月色

你知道你打磨的银器懂得人间的悲欢离合

我死以后

我死以后

骨灰上要种满森林，花朵

范围扩大到沙漠

也可以融进蔚蓝的海

波涛上载船和帆

以及盛开的浪花

最好不是天葬

我的血液，肌肉，骨骼

还不能超越身前身后的仰望

我的墓地不需要风

它会陷入世俗痛处

掀起人间漩涡

也不需要碑

它会把沉重字眼

刻进灵魂

如果一定要有仪式

就在旧山河

种几亩高贵的向日葵

自带光芒的植物可以翻越人世

分解很多阴郁（2018.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