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峻刚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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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2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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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评论:一枚橡子内部的事物

诗歌赏析

 

论才华的致命性

一枚橡子内部的事物

 ——读龙少组诗《安静的人间》

 

/峻刚行者(陕西西安)

 

我都有点不相信,自己会推翻拟定好的腹稿,重写给青年女诗人龙少这组诗作的赏析评论。我是70后,她是80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是存在“代沟”的。更何况,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却从未谋面,我只读过她一些诗作,通过微向她约过一次稿。对她的印象,是她一袭长发,一副黑框眼镜加持下文静的脸庞(从照片里看到的);对她的了解,也像她的笔名一样简约。要写好赏析,就只有全身心潜入她每首分行和每一字眼的前场与后台。这样说来,在读过七遍后推翻第六遍时拟定的腹稿,也应在情理之中。

龙少,是安静,或者说“沉寂”的。在各类诗歌社交圈里很少见到她的影子,但她却又是“辽阔”的。这么说理由有三: 其一,写诗时间虽不长,但她一直与许多辽阔诗人站在在一起,比如吉尔伯特、辛波斯卡及詹姆斯.赖特等等;其二,龙少的诗,明显受古典诗词浸染,具有强烈的节奏感、色彩美,而且能对传统意象推陈出新。这和她有丰厚的传统诗学修养密不可分;其三,龙少出道五六年,她的诗歌才华已得到《人民文学》、《诗刊》、《中国作家》等国家级刊物的认可,同时斩获各类重要的大奖。而她,还在继续默默潜心深掘。这组《安静的人间》,将让诗坛再度震撼于龙少诗歌才华的新“势力”。

龙少发来诗作,邀我作评。我非专业诗评者,对此嘱托,深感压力山大。只能本着一个诗写者的真诚和一位编辑的初心,努力去发现龙少诗歌里被才华驱动下语言所迸发出的“致命性”。

              致命性之“液”:事物因色彩转动

有人说过,“女性,天生就有诗歌性”。这句话,用来评说龙少是确切的,“你好,大海”/我们四周是野蔷薇/五味子,柴胡和忍冬”。

龙少诗歌对辛波斯卡诗歌主张无疑有着深度的传承和探索。同时,她以女性细腻而敏感的色彩神经,结合古典诗词的修辞学意象,把东、西方诗歌中对事物的关照与洞察糅合得极为精确,因而充满了张力,“星星升起在夜晚的山坡上/而窗外,月光恰好变得炫目而安静/我的浅绿色的窗帘/透着性感的光,在褐色的地板上面摆动/多美好的夜晚”,再如“当我想起/它就是散落在我记忆中的晚霞/或覆盖过晚霞的星辰/你说远方,也许是一束蓝色的鸢尾花/而我的庭院,白茉莉已开出第一朵花苞”。“没有任何事物是寻常的或正常的”(辛波斯卡语),对这种存在的领悟和觉察,对一切生命和非生命的感知与深情,让诗歌的场景变得层次分明而不同,谦卑、宽容、同情与热爱,在这个写诗的女性笔端体现的真实、完整而又心存真诚的“模糊”。

我以为,事物的颜色是其个性表述,更是其对未知抵达的模糊性。龙少的诗世界里,月光性感的光、浅绿色窗帘、褐色的地板、覆盖晚霞的星辰、蓝色鸢尾花、开出第一朵花苞的白茉莉……无论颜色出自物的真相或者假借,各类颜色的出现,让事物的呈现,在语境上具有了很强的感染力,对于阅读者的代入与共鸣具有超时空的唤醒意义,而诗人也从事物间走到了“前场”

龙少的诗,遵从于内心,更以“真实”为自己写诗的第一原则,颜色的真实性,无论从语言与情感双向考察,均是超物的。这一点,在当下诗坛创作中是少见的,也是迷人的,“我喜欢它在夜晚,不时递给我一些词汇/让我看见,飞鸟,大海和海上幽静的云朵/应该还有别的,像我梦里的一杯甜咖啡/或者是白衬衣上,墨绿色的纽扣” 。

喜欢一个事物是致命的,尤其以色彩的名义。对这一诗歌“秘诀”的发现与驾轻就熟,诗人龙少已站在高处。

              致命性之“藤”:文本转合的危险

对诗歌,很多人不迷信才华,或许与不少人缺乏才华有关,其中也包括我。但我必须承认,一个诗人的诗歌成就,一定和诗人的才华禀赋是分不开的,很多时候,对一首诗而言,更是致命的。

“诗言志”、“赋比兴”是中国诗歌传统的文本与章法,新诗发展近百年,其发展更是以“流派”和“主义”不断迭代与刷新而存立,但万变不离其宗,一篇文章、一首诗的文本及章法离不开“起、承、转、合”。大到长诗,小到两三行截句、微诗或者制令,其高下之分,往往就体现在文本的“转”与“合”上。

起兴、承比,是诗人的基本功,一般都会抵达,但写到转、合的节点与层面,才华注定成为一首诗的边界或者全部。转得开阔、曲折、丰富,空间和想象力就越丰沛,诗人高级的驾驭能力则显山露水;在合节上,更是诗人高八度“海豚音”的展示之地,天赋才华的高光时刻,一首诗成败的风险之地,生活提炼纯度高低、意象思想深度之“意外”,生命与命运洞察体悟的薄厚,合高则读者拍案而“沸”。合低则读之索然无味,自然为诗人所不甘心。

诗写者的一首诗走到转节,两句话就做结,灵光一现以为找到诗眼,更懒于进行合节收笔,这和把写诗作为玩诗的心态不无关系。

好诗的气息全在转,才华功力释放更在合。龙少《安静的人间》这组诗,在“转”与“合”上,无疑是出色的,也是成功的。试举喜欢的两首诗《流淌》和《落雨的下午》与各位方家共赏。

 

流淌

 

我听见鸟鸣,一两声低沉的声音掠过

像对天空的一种试探

晚风也分出它的低音区给我听

——起节:起节也是切节。和输液扎针一个道理,挑皮、过肌、进入血管、撞见心跳。龙少从鸟鸣入手,看似与主题无关,却提起一个不小的悬念,掠过—试探——分出低音区,写到这里,读者会为诗人的高明分离术而会心一笑。

 

我站在河滩,流水的弧度

轻轻擦拭着夕光脚踝

——承节:承节的在场感,是诗真实性的突进,冒昧中完成诗意的立杆。这里的通感应用是漂亮的,夕光脚踝,亲切而充满凉意。

 

还有什么在轻轻流淌?

芦苇和蒲草在傍晚的夕光里

安静起来,远处的羊群正向我靠近

它们走过的小路,曾是我归家的捷径

我在这样的时刻,留恋着一个初秋的傍晚

那些时节营造的美,在傍晚的每一片田野中浮动

辽阔的沉寂,有着果实落地的喜悦

——转节:祈使句的自问,有些陡,但又在情理之中,低沉的低音区、流水的弧度以及水中的夕阳,还有什么在流淌?生命的体验和感悟就此打开,草木、羊群、小路、归家、留恋、美的沉积,落地的喜悦,游子的乡愁安静、辽阔,犹如一幅动人的油画,细腻的美和粗粝的疼痛同在。

 

而我站着,像一枚橡子

打开了内心的坚实。

——合节:吃过橡子的人感受过这枚坚果溜滑的坚硬,生活把柔软的心硬化了,想念在时间里的份额越来越少。每个人在现实中活得面无表情,关上了心,而只有在特殊的时刻——“流淌”的时刻,生命获得真实的体验。龙少对于橡子有着一份独特偏爱,她诗里,橡子的身影充斥召唤的魔力。

 

落雨的午后

 

雨落很急的时候,我正在书房擦地板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用来打发时间了

——起节:我是喜欢这一段的,雨刷洗世界,她擦洗地板,而且在书房,非阅读更胜阅读,时间似乎成幸运儿。这样的双向切入,看似平淡,却做足一个双时空打开的铺垫。

 

我穿青色的睡衣,轻轻擦拭着木地板

一点点面包屑是早餐留下的残物

凌乱的书是昨晚翻过的

这一刻除了雨声,我没有听见别的声音

——承节:工笔的画法的继续深入让场景生动、扑面而出……事物有着记忆,睡衣的青色、木地板、早餐的面包屑、昨晚翻过的书,雨切除所有的声音。刻画越深越细,却为了留白为了再一次发声,龙少在这里的刻意,是大胆的,她知高潮未到。

 

我时常沉默,思维缓慢

我要经历的,别人已经经历过了

而别人遗弃的,我还握在手心

当我带着我的孤独,活在自己的日子里

——转节:屏蔽后的意义在于思考,展开思考的前提是与众生的对比,因为对生活的不明智、对生命的一份执着,错位的人生就自我暴露,显得突兀而孤独。生命的告白,在这一刻,真实的让人想哭,它的重量起于孤独,而不止于孤独。

 

我的朋友,为什么

你没有喊我一声

我的朋友,为什么

你还在我的骨头上种植着蔷薇

——合节:龙少的呐喊和急雨都是对人性与大地的拷问,世界是关联的,没有任何事物是被孤立的。诗人在这里大胆的采用身份转移的手法,进行自我拷问,让这一场急雨形如淬炼!你能喊醒一个在骨头上种蔷薇的诗人吗!神来之问,神来之句,或许它只属于拥有致命性才华的龙少。

 

对于一个处于上升期的女诗人,我是满怀期许。对于她的诗歌创作,我也只能豹窥一斑,无法给这份“辽阔的空寂”描摹边界。如果要说一点不足,希望她在诗歌的题材多样方面做一些涉猎与尝试,这对龙少是有益的,毕竟年轻,愿她“有着巨大声响的火车/正驶向它的远方,在诗坛走得更远。

这里,借用龙少喜欢的诗人吉尔伯特的几行诗,来做结,“今夜我正在取水/猝不及防,当看到月亮/在我桶里,醉心于/那些中国诗人/和他们无瑕的痛苦

 

 

作者简介:峻刚行者,本名孙峻刚,陕西岐山人,70后。作品散见《诗刊》《星星》《辽河》《延河》《珠海文学》等刊物,有幸入选各类年度选本。出版有诗集《第四人称》《樱花很美》《辞:自画像》《正发生的关系》《忐忑的善意》四册。现居西安。

 

地址:西安市碑林区劳卫路1#凯旋城11号楼201   孙峻刚

电话:18509221155         

 

 

 

作者简介:龙少,女,陕西西安人,80后。有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诗刊》《中国作家》等刊物。曾参加第十届十月诗会,第四届全国青年散文诗人笔会,获得诗探索·中国春泥诗歌奖,莫干山首届国际诗歌节金奖等奖项。出版有诗集《推窗有鸟鸣》。

地址:陕西省西安市灞桥区十里铺米秦路东岭新城  龙羽

电话:13384972810   邮箱:404397421@qq.com

 

 

安静的人间(组诗)

 

龙少

 

假想

 

星星升起在夜晚的山坡上

而窗外,月光恰好变得炫目而安静

我的浅绿色的窗帘

透着性感的光,在褐色的地板上面摆动

多美好的夜晚,虫鸣不会打扰

也没有花朵要在此刻绽放

我守着我的世界,它是一只繁盛的篮子

我在那里读到我的生活,不需要刻意改变的生活

光滑而舒适,落满饱满的橡子

我喜欢它在夜晚,不时递给我一些词汇

让我看见,飞鸟,大海和海上幽静的云朵

应该还有别的,像我梦里的一杯甜咖啡

或者是白衬衣上,墨绿色的纽扣。

 

流淌

 

我听见鸟鸣,一两声低沉的声音掠过

像对天空的一种试探

晚风也分出它的低音区给我听

我站在河滩,流水的弧度

轻轻擦拭着夕光脚踝

还有什么在轻轻流淌?

芦苇和蒲草在傍晚的夕光里

安静起来,远处的羊群正向我靠近

它们走过的小路,曾是我归家的捷径

我在这样的时刻,留恋着一个初秋的傍晚

那些时节营造的美,在傍晚的每一片田野中浮动

辽阔的沉寂,有着果实落地的喜悦

而我站着,像一枚橡子

打开了内心的坚实。

 

落雨的午后

 

雨落很急的时候,我正在书房擦地板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用来打发时间了

我穿青色的睡衣,轻轻擦拭着木地板

一点点面包屑是早餐留下的残物

凌乱的书是昨晚翻过的

这一刻除了雨声,我没有听见别的声音

我时常沉默,思维缓慢

我要经历的,别人已经经历过了

而别人遗弃的,我还握在手心

当我带着我的孤独,活在自己的日子里

我的朋友,为什么

你没有喊我一声

我的朋友,为什么

你还在我的骨头上种植着蔷薇。

 

道别


有时,拼命想一个人或某件事
在阳台,在小院,或并不宽敞的房间
想简单明了的生活,月光落在屋檐
垂柳在秋风中老去,多年之后
依旧不需要完美。
屋外的河岸,芦苇已替代了垂柳
水面空旷,像大地暗藏的泪水
要在枯枝下站多久,才能
勇敢地拒绝一切的给予
要有几个自己的假上帝
才能接受一个人的离去——
浓云从山巅滚落,仿佛深爱的人
再次道别。

 



这湿漉漉的雨,好多天都在敲同一扇窗

天空低沉得悲凉。石榴一颗一颗往下掉

那是怎样的一种缓慢和沉重

又是如何挣脱整体生命而被我看见

我们并不能从这种枯萎里感受到

疼痛的节奏。它们曾经饱满,年轻

有着清澈的新鲜和骄傲

让我以为自己,也是颗石榴

远远的,挂在你所喜欢的枝头

可是,是什么让这种默契的想象

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风停之后,我们和石榴

落在各自被归宿的地方

仿佛生活早已为我们准备好

完整的缺口,以供下一个黄昏

鸟雀可以送来新的音符。

 

远方

 

风吹过我,草木安静

我想起你讲的幼年故事

因为地域和时间的差异

我还不能体会它们之间交织的脉络

偶尔有鸟鸣打断我的思绪

像词语间的一次停顿。而火车

正从我的前方经过,绿皮的

有着巨大声响的火车

正驶向它的远方

我也需要一个远方

在某个下着薄雪的黄昏

或开满紫藤花的早晨

我的远方不必是一个精确的位置

当我想起

它就是散落在我记忆中的晚霞

或覆盖过晚霞的星辰

你说远方,也许是一束蓝色的鸢尾花

而我的庭院,白茉莉已开出第一朵花苞。

 

晚冬的月亮

 

我不知道,冬天的月亮竟是这样柔软

带着宽阔的善意,挂在对面楼顶上

我给吊兰浇水,在阳台晾衣服

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它

看见尘间,安宁的孤单

树影缓缓的铺在雪地上

像一种不被打扰的慈悲心,被某个人

轻轻爱过。

 

溪水或草木

 

几个割草的人,和我隔着半片水域 

他们站在水中央的浅滩处 

弯腰,起身 

抱着草垛走向岸边的三轮车 

在我数蝌蚪或者静坐的时候 

他们不停重复这个动作 

仿佛重复,才是合理的存在 

四周,蝴蝶低飞 

数不清的光线,任风推着慢慢跑 

草还和往年一样,悄无声息地生长或枯萎 

而我,在这午后的水域里 

看见了自己,看见好多年的自己 

有时是溪水,有时是草木。


当我们回忆过去

 

那时候的母亲,有乌黑的辫子

不爱唠叨,背也挺的很直

她经常背着我,走很远的路

去另一个镇子赶集

那时候我们觉得星光就是大海

尽管我们都没有见过大海

当我们第一次站在老家的山顶上

落日余辉给我们披上薄薄的金纱

我们以为那也是海

它渗入我们的身体,又被山风缓缓吹起

我们回过神时,对四周的花草说

“你好,大海”

我们四周是野蔷薇

五味子,柴胡和忍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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