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诗稿（一组）

峻刚行者

旋转令

西天昏黄，一道低掠的天光

人的命运，搁在手碰不到的高处

“形而上”求索，“形而下”思索

一个“形”字痴磨哲人一生。工匠举起斧凿

一棵树变成一把楼梯，夜晚

“噔噔噔”的声音跑上跳下

铁器的光和星光一样旋转

一株藤蔓，从魔术师方形的脑袋的

黑暗里滋生力量

向上攀援，以“无限晕眩感”去接近

他说，那里能抓住命运

这世界似乎不具备

告知的能力，十一月最后一天

大批雪花，旋转着从高处

溜下，四方的长安城像口井

2022.12.01

十二月令

楼前花园里，地上的叶子们

保持跌掉时的姿势

一天一层，大雪花一样蓬松

风一口气

就从中间溜了过去

每天从旁边过，树叶们的颜色

一天一个褪变，命运还未走到尽头

其实有些已脆如灰烬

落时灿亮的回眸，飘在空中

十五号楼前，却金碧辉煌的殿堂

三四棵银杏树，笼住一堆黄澄澄的光

即时大雪后，一身的金锁甲

依旧光色不减

那黄，纯粹，骨子里再无别恋

通体而静，寂而不灭的柔软里

泛出一股略苦的中药味

2022.12.07自由日记

野猪令

为追风，为穿透夜，一身鬃毛变粗变灰

变成呼哨的槐树林，跑动时

一座浑圆的小山头，横冲直撞

北塬沟壑里，唯一出没的兽

模样凶猛眼神温柔，选择杂食

刨地瓜咬包谷棒子，月明星稀入侵农舍

和刀枪无力对抗，窗户里灯一亮

就溜溜不见影踪，比夜还黑

尝试和人间保留

一条河距离，和野兽们

保持一笼荆棘的界线

偷偷模仿人的一些性格

大模大样巡视领地，荒僻之地的霸主

两瓣黑靴插入山野，皮糙的

八字步足够拉风

夜生一窝星辰，你会养

一窝黑手雷，嗤嗤擦响关中的一河两岸

夜袭庄稼地的二级保护动物

生态链和食物链里，破坏规则的机会分子

当悬赏屠刀举起，你从我诗行间窜过

哼哧哼哧突进的猪嘴

藏不住一对獠牙，亮刀却不血腥

2022.12.10

时间令

风过豆苗田时，老人正挥动锄头

在苗间缓慢移动，锄头锋利的刃角

一抬一落，杂草和松动的土壤里

清脆而有节奏的“嚓嚓嚓”声

像大地正在衣襟里兜弄它的银子

地头一条小河，水流缓慢

稍有高差，水会咧开潺潺的笑

明亮而不绝……一座山村出神的时刻

时间在这里消失，却以

另外一种方式，擦亮物界的耳蜗

这一屏诗意外，我头顶正是雨夹雪

万千跌落的黑白键，弹出哗啦啦的大响

反而落在树叶、草丛和雨棚上的声音

听不见了……交换命运的雨夹雪

白白的小翅，和时间打个照面就飞走了

2022.12.2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