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了

早晨我去园子里走路，碧空如洗，园子里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让人不由得很是欢喜。我依旧是对花朵和绿树极为感兴趣，因此，进入我的视线里的色彩还是那么的让人心动不已。我是从园子的北门进入的，因而在陕西唐三彩艺术博物馆附近我一边欣赏着几处打太极拳的爱好者伴随着舒缓的音乐柔和自然地伸展肢体，一边抓拍到了伸展开了全部的花瓣儿的杜鹃花。

湖水边有两只大白鸭在找食儿吃，草丛里有小虫子或是草籽儿。随后，一只白鸭子惬意地依偎在湖水里的一丛黄菖蒲（黄鸢尾）那里，而另一只则是舒服地卧在了一棵树根旁，彼此就那么时不时关切地相望着。漫步到原樊登书店门前的一池湖水边时，我惊讶地发现小朵的睡莲开花了。沐浴着灿烂的阳光，朵朵小花儿精神抖擞，淡雅清新，真的是让人欢喜至极啊！湖上的木桥在维护当中，因此我们就不能够像以往那样近距离观赏水中那美丽的睡莲了，我只好是远远地拍了照片。水中的一朵朵如和田玉一般的小小精美的莲花绽放在碧水池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因了好天气，怎么抓拍都是让人惊叹的色彩，清爽宜人干净澄明清澈纯净。水天一色的碧绿就那么铺展开来在我的面前了。时间在那一刻似乎是跳跃的，又好似静止了。随后，我直奔园子南门附近的木香花廊。因为我心心念念的花儿已经是如同瀑布一般地尽情流淌在了那美丽的地方了。旁边的勤政务本楼遗址也是长满了茂盛的青草，里面点缀着漂亮的小野花儿，春天让生命力旺盛，充满生机与活力。

准备从东门出去回家前，我坐在距东门出口处几步路的新疆舞蹈队自娱自乐的休息处，那里有一圈儿可供游人小憩的地方，中间的空地是可供活动的区域。我一边用湿巾擦着额头上那总也擦不完的汗水，一边羡慕地看着那翩翩起舞快乐优雅的老年舞者们。这边的音乐很有感染力，舞姿更是让人的心情舒畅自在很多。就在我整理着今天早上捡拾到的落下来的几朵蔷薇花瓣儿的时候，坐在我左手边的一位眉目清秀的老人一直在微笑着看我，满脸慈祥，我感觉她好像是特别想要和我打招呼，和我说话，于是乎我们就这样开始了交流。

她有着一头梳理整齐的白发，穿着方格全棉衬衣，外套一件淡粉色毛衫，因为老人肤色白皙，显得格外优雅知性，年轻时候她一定是很美丽的。她的脖子上挂着一把钥匙和一个乘车卡，手边有一个实木拐杖。她的左手边是她的大女儿，她说她记不清她的大女儿是62年的还是63年的。她也记不清她自己是哪年出生的，她觉得她快要80岁了，可是我觉得她像是70多岁的人。

就在我们一句句交谈的过程中，我发现她重复了这句话“他是陕西人，我是北京人，我跟着他到了陕西，他生病自己先走了，把我丢下了。” 至少是不下五遍。我突然意识到她可能是记忆有障碍的人。通过来来回回听她讲那过去的故事，我对她表述的内容得出了简单的线索。她出生在北京，长在北京，18岁就参加工作了，在北京的一家国营大商店里当售货员。她的经理给她介绍了后来成为她爱人的他。她的爱人那会儿在这家国营大商店驻京办事处负责人事，那时候的他也是科研院所搞人事的。老人对我说，她年轻时候有着小资产阶级的思想，一心想找一个有文化的大学毕业生或是干部，她不想找个大老粗，而且还得个儿高。她说她那会儿眼光可是高着呢。她说因为她自己个儿矮（凭借目测，我觉得她比我高多了；她长得好看，五官端正，眉眼带笑，肤白且细腻，底子很好的），如果再找个身材矮小的，将来要是有了孩子，那可不得都是矮一窝儿了！我觉得她这个老太太好可爱，笑的我眼角都湿润了，她也是开心地笑着，我们竟然就笑到了一起。我感觉她也是一个爱笑的人。她说她母亲说她爱傻笑，我怎么觉得这话这么耳熟呢？哦，想起来了，我的妈妈也这么说我来着。

她说她的爱人个子有1米7左右，人长得帅，唯独就是脾气倔，陕西人嘛，有着大男子主义，不温柔，也不懂得哄她开心。我插了句，南方男子懂得体贴人的。她说其实她只是想要有个人包容她，不要对她发脾气，她自然也是懂得珍惜和尊重对方，爱对方的。因为年轻，她和她的爱人经常吵架，但是从没有动过武。她嘴巴利索，她的爱人是争不过她的，于是她爱人就自己在那里生闷气。她说是她把人家给气死了，她说她爱人没有福气，就快要退休的人了，却就这样撇下她，自己个儿走了。她觉得她也是个没有福气的人，她没有爱人了。我开导她说，人走了是因为大限到了，不全是因为她，或许是因为体质，抑或是因为工作不开心等等的原因吧。好在她有两双儿女陪着她的，四个孩子都在西安工作，她其实很幸福的。她退休单位在北京，因此她在生活上是富足的，她说她现在不用看谁的脸色过活。我觉得她好可爱呢！她是有底气的老人。

我自然是从她反复念叨的话语里感觉到了老人对自己年轻时的做法还是有些自责的。她说，要是她不那么喜欢争吵就好了，让一让该有多好；都是亲人，何苦来着伤害彼此呢？我看到了她眼里的泪花在闪着光，她眼含泪光看着我，对我讲着她的心里话，在那一刻，我觉得她是个好人，她说我也是一个好人。因为当她说起她的爱人是个光杆儿司令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她的爱人和她认识的时候无父无母，也没有兄弟姐妹。我说他好可怜呀！她说是的。她继续给我念叨着她和她的爱人。我能感受得到她的心思，而我所能做的，就是引导她多讲述那人生里的念想儿，因为她的记忆在慢慢恢复着，她不再那么痛苦纠结了。

在我和老人愉快交谈的时候，她的女儿在不远处打着电话。我想老人此刻与我一起分享着她的故事，她的苦与痛都已经是随风远去了，只有当下才是真实的。老人和我一起开心地笑，开心地聊着她过往的故事，我是理解她的，我懂她的人生，那个年代的人有着不得已的选择和生活。但是我相信爱是一直都在的，只是人们缺乏正确的沟通方式而已。我觉得无论何时，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是再好不过的了。猜忌和怀疑都是会伤感情的。夫妻之间的矛盾多是与经济有关，而困在其中的人们总是看不到对方的内心，这个时候，需要彼此以诚相待，彼此的信任是很关键的。如果是真心爱一个人，就会想着她，念着她，包容她，宠溺她，而且是不会让她受一点点委屈的。婚姻里的人们都像是小孩子一样在学着如何长大，我们要努力做好自己才是。经营好婚姻需要时间，需要真心，需要信任，需要我们爱着自己，爱着对方。

在我们即将话别之时，老人的大女儿走了过来，她示意我她的母亲有点儿老年痴呆，我微笑着告诉她老太太很健谈呢。我还告诉老人她的女儿很好看，老人特别高兴，挺自豪的。今天，我在园子里遇到了一位老人，一位优雅的老人，她不仅健谈，而且还很幽默，极富智慧，她今天应该是与她自己和解了，也与她那故去的爱人和解了。但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的年龄了，我觉得吧，只要她开心快乐就足够了，年龄于她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大家觉得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LOTUS；第一稿写于202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