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眼睛

他有一双灰色的眼睛，却在瞳孔中一个透着红色，一个透着绿色。

灰色的眼睛让别人很不喜欢，很小的时候，他就被同班同学所嘲笑，人们叫他“瞎子”，他尽力说服别人，他不是瞎子，但只能换来嘲笑和恶意的诽谤，以至于连他的老师都要把他的父亲叫来，“你的儿子眼睛是不是有问题，我建议你去市里的医院去检查。”父亲厌恶他，因为他的眼睛仿佛给全家带来了羞辱和灾祸，这次检查，花费了数千元，但是医生只是冷不丁的一笑，“想多了，您儿子眼睛毫无问题。”

他没有朋友、他的父母不喜欢他，他成绩平平，自己平常在逗猫时，也去与猫对视，“我的眼睛真的很讨人厌吗？”是的，猫跑了，猫咪的蓝眼睛要比他那双怪眼好看一万倍，他的双眼让他一无所有。

他考上了普通的高中，但在宿舍里的五个人，没有一个愿意接近他，他的眼睛往往在深夜透着红绿交织的色彩，让人毛骨悚然。后来他又进入了一个普通的大学，在交际会上，与他跳舞的女生因为害怕而将那杯酒撒在他的衣服上，并且将他推开后扯着裙子跑走了，众人没有笑，而是很恶心的去看着那双死气沉沉的灰色眼睛，他自己很快速的离开了这场聚会。

每当深夜，他坐在池塘边的长椅上，那双灰色的眼睛与黑暗融为一体，两只眼睛里散发出光芒，一个是血红，一个是艳绿，吓跑了过路的女孩，猫咪也不会因为他手中的火腿接近他，可是，他依旧每晚坐在那个位置。

毕业的那个夏天，他精心着装打扮了一下，提早步入礼堂，他为他的论文演讲准备了两天。

踏入门的那一刻，一个巨大的浇满人造奶油的蛋糕，扣在了他的身上，但是只有一片沮丧声，“你为什么来这么早？”“我们要给李导一个惊喜。”“这家伙真是个丧门星。”

他非常抱歉的去跟副主任说弄脏了这身衣服，但是副主任却告诉他：“本来就没打算让你上台演讲，这些演讲都是有固定顺序的，你还是回去把衣服换下来吧。”

毕业论文他一篇也没能欣赏，就走出了礼堂，回到宿舍洗了一上午的衣服。

那年，因为这双眼睛，他被七家还可以的公司企业拒绝了，但猜了狗屎运似的，因为他的声音可以，他被一家保险公司录为电话推销员，并且把他丢进隔间，这样，他就不用那双灰色的眼睛出去“吓人”了，可是他四年所学，都不是这个小位置要用的。

每天，都是苦水的投诉和抱怨，和无数咒骂与挂断，业绩平平，度日如年，三百天后，他也忘记了自己那双灰色的眼睛。

那天，他在电话那头听见了一个让他心动的声音，他与她相谈许久，话很投机，二人思念辗转，他感觉到了什么是幸福，那一次，她答应与他相见。

在十字路口，那个高挑的背影深深引她注目，她走过去向他示意友好，但是，灰暗的路边灯，掩盖不了那红色与绿色光芒的注视，她惊叫的跑开，之后，他再也没有接到她的电话。

深冬之夜的他，喝了一瓶劣酒，然后爬上桥头，纵身一跃，回首半生，除了灰色，什么也没有。

在水里，红绿的浑浊光辉，让过往的渔民将他救起，他从医院醒来时，护士感叹他的两眼放光，救了他的性命，“那真是一件愚蠢的事，不是吗？”他听见几个护士在外面交谈他。

他面无表情的回到了他的小屋，在镜子面前哭了出来。

二十六年，一无是处的灰色眼睛，在他终于有勇气决绝时，又一次背刺了一刀，他一无所有，这次，他甚至失去了死亡。

他看着镜子，一个清瘦的面庞，有一点粉刺，标致的脸庞，灰色的眼睛，一眼放着血红，一眼泛着艳绿。

从此以后，他总是穿着灰色的连帽衣和灰色的休闲裤，带着一副灰色边框的墨镜，背着一个灰色的包，用着灰色的电脑，拿着灰色的水杯，嘴里，说着一些灰色的话语，手里抱着一只灰色的猫，而他的头发也变成灰黑色的了。

七年后，他写了一本灰色的书，在度过一个灰色的出版期后，这本书爆红了半边天。

那场面向全国的电视节目，他摘下了墨镜，灰色的眼睛注视着所有人，一个眼睛红光乍现，一个眼睛绿光泛出。台下哗然，一个观众惊呼：“这真是太愚蠢了，不是吗？”

一个月后，他的书销量短暂的萎缩后，又爆炸式的增长。

那本灰色的书里，有着暗色的页面，写着灰色的内容，描述着一个灰色的人，过着灰色的生活，在一个灰色的国家，身边的一切都是灰色，灰色的故事和风格，灰色的发展和结局。

那本书的主人公，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戴着灰色的墨镜，摘下眼镜那一刻，露出了清翠的目光，跳动着红色的心。

读过这本书的人，都会发自内心的感慨，“这是一本我见过最荒谬的书了，它太灰色了！”

他依旧如此，不为所动。许多人说，见过他，他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手上抱着那只灰猫，那只猫的眼睛，是灰色的，每逢深夜，如果他还在，那只猫就在四处散步，向路人闪烁着瞳孔的中的颜色，一只泛着血红，一只泛着艳绿。

路人会被这只猫猛不丁的一下注视吓到一旁，然而猫会径直走回到他的身旁。

灰暗的灯光下，两对灰色的眼睛，一红一绿，一绿一红，鲜明的色彩，注视着所有黑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黑色的服装、黑色的树影以及黑色的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