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山大佛的缔造者

“天下山水之观在蜀，蜀之曰胜嘉州”，这是北宋文学家邵博的感叹，也道出了古今中外得以一览嘉州胜景之人的心声:天下山水奇观，没有哪里能够跟四川比肩，而四川最美最激动人心的风光，就只有在三江汇流的嘉州了。的确，在嘉州这座古城里，杜甫豪饮醉卧、黄庭坚流连忘返；这儿是陆游最不舍的宦游地，是苏东坡最想落脚的桃花源……名留千古的这些大咖都曾光临此地，至今还留步在乐山新世纪广场的历史名人雕像群里。

能跻身乐山历史名人雕像群里的，绝非等闲之辈，否则今天的乐山人民也不会买帐认可；他们要么为官、要么为文，得以流传，其中却有一位让人打眼，是连生卒日期都不详的和尚海通。海通和尚实属草根，凭何入选？正是他，孕育了举世闻名的乐山大佛。

关于海通和尚的生平，至今没有发现任何文献资料，仅有明代彭汝实在《嘉定州创建九峰书院记》中称其为“黔僧”，“黔”是贵州省的简称，所以今人多以此为凭说海通是贵州人，但也有学者指出今天的重庆市彭水县，在唐时称黔州，海通也许是此地人。

海通和尚本名清莲，据传他十二岁出家，二十四岁时辞别师父游历天下。当他云游到蜀地嘉州凌云山时，被这儿绝佳的山水福地深深吸引，他认为凌云山就是他潜心修行的最理想的地方，于是便结茅于山中，扎下根来。

凌云山下是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汇流之处，水势相当凶猛，如万马奔腾，舟楫至此，稍有不慎，常常被颠覆，尤其是夏汛时期，江水直捣山壁，常常造成船毁人亡的悲剧。慈悲为怀的海通和尚，看在眼里急在心头，立志凭崖开凿一尊弥勒佛大像，想仰仗佛的无边法力，把暴戾的狂浪驯服，保佑往来船只和苍生。

开凿一座与凌云山顶一般高的大佛，不知当初海通和尚是否被自己这样一个天大的想法所吓住，可曾想过凿佛工程之艰巨，在凿与不凿之间又可曾动摇过斗争过。为了心中的宏愿，“励志僧”海通孤身一人，芒鞋锡杖，从西蜀远赴富庶的江淮一带，托钵化缘，经历了几多艰辛，终于募集到一些银两，回到嘉州，招工开凿。

如果修佛过程从此一帆风顺，如果修佛过程中不是出了“自抉其目”这么一件事，海通和尚虽然作为乐山大佛的开创者，工程负责人，也不会如此深远地影响着嘉州千百年来的一代代后人，也不会深深打动四海慕名而来瞻仰大佛的如织香客和信徒。

1984年，在乐山大佛右侧发现了一方题为《嘉州凌云寺大弥勒石像记》的碑刻，据专家考证，是唐德宗时期的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记叙世界第一大弥勒坐像(乐山大佛)建造始末的记事碑，韦皋是乐山大佛修建的后继者，他在碑文中的记载，并非后世的杜撰，而是当时真实事件的重现，他在碑文中特别颂扬了海通奔走呼号筹集佛款的坚忍不拔、怒拒索贿、剜目明志、不畏强暴的精神，海通不惜“自抉其目”的故事，从古至今憾动了无数的心灵。

当时，凌云山上“万夫竞力，千锤齐奋，大石雷坠，伏螭潜骇”的壮观场面，惊动了嘉州新任地方官，这是个爱财如命的家伙，打听到海通和尚募来了不少银子，就动起了歪脑筋，带着一群衙役跟班来到凿佛工地，索贿营造经费，哪知海通根本不买帐，严词拒绝道：“自目可剜，佛财难得”，那郡吏恼羞成怒，竟狠毒地要他“尝试将来”，意思是说“那你就挖出来看看！”这狗官仗势欺人，同时也以为海通和他一般说话如放屁，平常日白吹牛惯了。却只见海通毅然从容，端起一只铜盘，挖出一双血淋淋的眼珠，“自抉其目，捧盘致之”，惊得那郡吏连滚带爬逃下凌云山“奔走祈悔”，哪里还敢打佛财的主意。

海通和尚舍己献身的浩然正气感天动地，更激发了广大人民造就大佛的决心和雄心。肉体凡身的海通和巍峨雄伟的乐山大佛融为了一体，永远矗立在三江之滨和世人的虔诚仰望中。

现在凌云山上的“海师洞”，就是当年海通和尚修佛的现场指挥部。洞口“海师洞”三字为后人题刻，清代民间艺术家在这洞里泥塑了一尊高约1.6米的海通跏趺坐像，手托一盘，内装眼珠，神情愤怒而庄重，这是人民对他的尊崇。海师洞本是东汉时期的崖墓洞，深不足一米，高不过二三米，幽暗，潮湿，寒气逼人，但常常有游人留连于此、沉思于此，他们是否想透过历史的烟云，在这狭窄的洞穴里，再一次亲眼见证海通日日忙碌的身影:青灯黄卷下，苦熬了多少寒冬酷暑；晨钟暮鼓中，迎送了多少能工巧匠……岁月流逝，海师洞内的泥像已经颓圮了。1988年，乐山大佛管理局又于洞口另塑了3米多高的海通水泥坐像:手捻佛珠，昂首挺胸，一脸刚毅，正气凛然。塑像台基上“自目可剜，佛财难得”八个遒劲的隶书，在四季的更替中经风历雨，向每一位来访者无声地诠释着海通的崇高生命价值观:人虽草木，但也能顶天立地，如何做一个大写的人。

仅仅一尊坐像，远远不能表达嘉州儿女对海通和尚的祟敬。1992年秋，大佛寺内藏经楼的底层，辟为“海师堂”，请来四川美院的老师，另塑海通和继起组织修建大佛的唐代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和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三尊2米多高的水泥塑像并立其中。2004年冬，3米多高的海通又挤身于乐山“风流人物一一看过来”的新世纪广场雕像群。

修建乐山大佛的工程浩大而艰巨，而人生苦短，海通和尚生前没有完全实现自己的宏愿，当大佛修到肩部的时候，他就圆寂了，工程一度中断。时任剑南西川节度使的章仇兼琼捐赠俸金，工程才得以继续，当乐山大佛修到膝盖的时候，章仇兼琼迁任户部尚书，工程再次停工，此时，离海通开凿之初的713年，已过去了33年。第二次停工，一等就是40年，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才“姗姗而来”领衔“第三任大佛修建工程的指挥长”。经几代工匠的努力，至唐德宗贞元十九年(公元803年)，“而趺足成形，莲花出水，如自天降，如从地涌”, 乐山大佛头与山齐，眼含慈悲，双手抚膝，足踏大江，方以修成真身；海通毕生未竟之业，才得以完成。

历经90年的孕育，漫漫等待，乐山大佛终于得以横空出世。这一刻，佛佑嘉州，三江潮涌，如鼓乐齐响，发出天籁般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