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与一条河流有关（外五首）

我的生活与一条河流有关（外五首）

程 川

每天早晚，我都不忘去河边转转

许多人热衷的事

已很难在我心中泛起波澜

流水是最好的陪伴

看流水与卵石，是否解开

昨天在一个个滩头挽下的

一个个花骨朵般的心结

谁能阻挡河流？

谁言“万山不许一溪奔”？

陡峡高山，古道荒原，恭立两岸

咆哮、汹涌，浑浊、清澈

有时黄袍加身，有时

一袭青衫。不同面孔的流水

却有着相同的真性情

自由地在天地间书写静水流深

一行白鹭上青天，是河流

写下的隐喻。古典而现代

而长河落日圆

才是流水不朽的点睛之笔

2024.1.6

河流许下的诺言

每一条河流

最初都有着白云之志

流落于离星空最近的荒野幽林

每一条河流，容下了

所有暗礁的锋利和圆滑的卵石

看似随波逐流，实则

心有所属，各行其道

每一条河流，也几欲断流

但愧对那眸子里勒紧的纤绳

而放缓了打结的涛声

我爱着世间的每一条河流

为了自由的落差

浪花开了又谢

为桨声许下永恒的诺言

2024.1.7

沉默的河流

落花红着眼，要以身相许

柳枝骑上了春风的快马

就为追赶河流，讨教问题

不甘落后的还有归来的游子

——白鹭。和土著的青山

最没有耐性的是雾岚、流云

等不及河流开口，一转身就没了踪影

河流把一切埋在心底

却迟迟不肯开口。并非他故作高深

就连他最中意的弟子：孔子

在川上追问，他也一视同仁

河流知道一旦开口，就会咬钩

就会交出潜藏在深潭里的

大鱼，和浅滩上的所有螃蟹与虾

2024.1.7

请给我一个串门的理由

没有串门的理由了。在乡间

不像昨天

借个油盐酱醋什么的

或者，喊——

粘在一起的大狗儿二姑儿回家吃饭

炊烟也不见了。彼此打招呼

好像也是上辈子的事了

只见燃气灶的火气大了，熊了

田垄间荒草与荒草，勾肩了搭背了

原本常爱发人来疯的鞭炮

在春天里学会了沉默是金

但一年中总有那么几次，没有谁能阻挡它们

扯开嘶哑的嗓子，满村子拎着我们的耳朵

去串门

一同去串门的还有寂寞的风雨

一年中总有那么几次

绊倒在主人家的门坎上

2024.1.7

故园的雨

在他乡，在故园

天上的太阳和月亮

是大众情人

唯有雨滴，一生一世只为你守候

回不去的屋檐

落在院子里的雨

一生也不会跑到院子外去

落在院子外的雨

一生也不会跑到院子里来

哪怕只隔着覆满爬山虎或牵牛花的

一垄浅墙。哪怕用一生

也只能把檐下坚硬的石头，凿出

那么星星点点的小心眼

故园的雨，落地生根

无论酷暑与隆冬

在父母兄长的坟头

替我们

唠着从来就不曾改变的方言

2024.1.5

冬雨

冬雨对于我来说，是一位故人，

轻咳着。从夜行摩托车嘶哑的胸腔里

掏出一把光亮的手术刀。

刃边起伏的窃语，

在街灯黎明之前豢养的树荫里

让冬雨定格。日子好像从来就不曾翻动过，

对于他们来说，冬雨是一枚枚

种进血肉里的图钉，温热尚未冷却。

2023.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