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弯儿

去年的冬天，我的生活非常地枯燥，偌大的一个空间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个人。现在的住处是我新开的分店，上下两个楼层，除了在一楼店面和顾客敷衍应付外，再就是面对我独处百余平米的二楼空间。二楼的空间是三个卧室，一个客厅，一厨，一卫和一个四十多平米的天井平台组成。为了摆脱窘境，我去买了两盆发财树放在了二楼卧室内。

“心动不如行动，”就此我的人生有了新的起点。

我在二楼正中间选定了宽敞明亮的一间作为卧室，但由于卧室内的采光不好，我又把发财树移到楼梯拐弯儿处的阳台上。看着阳光下两棵郁郁葱葱的发财树，心想有此雅性，心情会随之舒畅，也能促使我戒骄戒躁。

我对我的决定是很认真的。我在买发财树之前曾反复咨询过花匠，把我种植的条件说给他听：我是在室内种植，室内的冬天温度常年在零度以上，卧室的温度常年保持在二十度左右。花匠回复我：没问题。发财树可以在室内养植，偶尔超低温时可以给它罩上塑料袋防寒，可以养。他推荐我买了两盆发财树，并叮嘱我每个月可以只给它们浇一次水，一次一小杯，我一一记在心里。我对我种的发财树视若至宝，还特意从外面庄稼地里弄来了肥沃优质的土壤覆在了盆中。 之后，每当我走到楼梯拐弯儿处，看到它在那儿时，就仔细地观察它们一会儿，看它们长了多少，冻坏了没有；在旁边路过时我也会驻足观察。慢慢地，它们在我的心底萌动起来，我有了一种想写作的冲动。久而久之，当我坐在柜台前没事的时候，就会在本子上写上几句关于它们的随笔手记，慢慢地积累了有十几页吧。 当阳光温暖时，我定时把它们从卧室内搬到阳台上，下午再搬回卧室。但它们还是耐不住寒冷，慢慢地死去了，只留给我隐隐的心痛。我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而致使它们逝去了生命。这个错误就是：即使在冬天室内天井温度再高，没有暖气发财树也是扛不住的，因为它们适应不了骤升骤降的温差。细想来，虽然我对它们百般呵护，但它们噩运的发生也有我的责任。可惜了两盆发财树，由于我忽略了它们的耐寒性，这么多活生生的枝条，竟然到最后一条枝子也没有成活。

这件事对我的内心的触动很大，我数次在笔记中为它们生命的逝去抒发感叹惋惜之词。随后我把它们的残株清理干净，并寻思着再种植一些别的耐寒耐阴的盆景，如冬青等。

2023年春节之后，戍年来临，随着天气一天天转暖，我想种植盆景的愿望也愈加强烈。季节不等人，这天，我忽然心中一亮，想起了家乡的香椿树……

我的家乡在山东禹城市的农村，香椿树是家乡常见的本地树种之一。我也曾经是农民，树木种植的知识也略懂一二。栽培香椿树可以种植树苗，但大部分野生的香椿树是根系自然分蘖生长出来的。要是偶尔种上几棵香椿树，只要空间够大，多年以后它们能自然繁植数棵香椿树苗，而且还不易根除干净。

以前我们家是从来不种香椿树的，但我们附近农田里有小面积种植的，也有零星野生的。每到春天，农村的香椿芽产业就会演变成了摘、卖、贩、销为一体的“一条龙”产业。

头茬的香椿芽人们一般会卖掉大部分，乡亲们自己是舍不得吃的，因为把它们送到大城市里能卖个好价钱，这也是春天里当地农民得到的一笔不菲的家庭收入。头茬香椿芽也是送给亲朋好友的佳品，那也是地地道道的家乡土特产之一。而且有细心的人可以提前把废弃的鸡蛋壳积攒起来，初春时套在背风朝阳处的嫩香椿芽尖儿上，能提前尝尝鲜儿。

以前真正能上的了农家餐桌上的美味是二茬儿、三茬儿香椿芽儿，甚至它生长后期的嫩尖和嫩叶还可以吃。记得小时候，母亲每年都会买一大包香椿芽儿，腌制满满的一口瓷盆子。香椿芽腌制之前不能洗。把香椿芽清理干净后一层层地铺在盆子里，铺一层香椿芽撒一层盐。那时用的盐也不是现在的精盐，而是大粒儿海盐。在瓷盆里铺上香椿芽后撒入适当的盐，然后再就用手揉搓一下，盖上盖儿，一股浓浓的香味儿就飘出来了。

揉搓过盐的香椿芽就可以食用了，可以连续吃上几个月。香椿芽可以直接就着饼子或馒头生吃，但吃之前要甩一下，不然末融化的盐粒会硌牙的；也可以和面炸香椿芽盒子吃，必要时把太老的梗提前剥去，只吃皮儿。当时要是谁家做这饭食，香气四溢，亲近的本家一定去品尝一下，或做好以后家人也会给院中的老人或孩子送去一大碗。以前香椿芽的这种吃法是最传统的和最普遍的，也是春天农家改善伙食或招待宾客必备之菜食。

在我的记忆中最勾我食欲的是香椿芽拌煮面条吃。慈祥的母亲先把香椿芽切碎，拌入油，最好是和鸡蛋混炒一下。母亲一边口中念叨着躲远点，烫着，一边招呼我们姊妹准备吃饭。母亲把切好的香椿芽直接放入热气腾腾的手擀面之中……母亲不吃，只在旁边乐呵呵地看着我们吃，那幸福感和那美味儿饭食，萦绕梦境，终身难忘。只因为有这么一段关于香椿芽的回忆，所以我决心今年在花盆中种上几棵香椿树苗。那两个准备种香椿树的花盆，准确说是两口花缸。每口花缸有五十多厘米高，直径五十多厘米，带土有六十多斤重。在花缸内种植小型苗木是不成问题的。

我二楼天井平台的空间，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阳光充足。所说的阳台也就是窗前阳光能照到的地方。不过我这二楼冬天的温度确实令我满意，即使在冬天室外温度降到零下二十几度时，二楼的天井自然温度也不会降到零度以下，大可不必担心因结冰而冻坏卫生间的上下水管道。这为我种植香椿树提供了有利条件。

为什么我非要养植香椿树苗呢？这里还有个原因，就是房屋结构问题。我二楼天井的采光可以，但卧室的采光条件不是很好。卧室西边的阳台被广告牌遮住了，而卧室东窗距阳台窗还有四五米宽的一个天井平台，卧室里光照少，养花草是活不了的，这也是上次养发财树的教训。如果种植苗木的话必须选在天井靠窗前的位置。因为有过前一次种植发财树失败的经历，所以我选择了种香椿树苗。香椿树是落叶乔木，对光照的要求不是很高，我可以把它放那里就不用天天挪东挪西了。我并不是只为了能吃上香椿芽，这背后还有一个故事。

去年春天，我在菜市场的尽头买菜时巧遇一位卖菜的大娘。她大约七十多岁，走路佝偻着身子。大娘摆地摊卖菜，卖的大都是自己地里的菜，如曲曲芽、香菜、小葱，也有在自家树上摘的香椿芽。最引我注目的是她的香椿芽。这些香椿芽看着挺嫩，闻着挺香。虽然我知道当时采摘香椿芽的季节已经过了，但是香椿芽是我曾经最爱吃的美味，所以我停下来仔细看了看。大娘卖的菜品相不是特别好，已经有点不新鲜了。不过当看到大娘的衣服陈旧不堪，眼睛也近视得厉害。这么大年纪了还能自食其力出门拿菜换钱，这种毅力我们年轻人也勉为其难。见到她的摊子前也少有人光顾，很是同情。如果我不买点菜，感觉到自己的良心上过意不去。我挑了我爱吃的香椿芽，还有我爱人能吃的曲曲芽。

看着面前摊位上的几样菜，这也勾起了我对曾经家的生活的回忆。在我离开家乡时，村里子里的大爷大娘们和眼前这位卖菜大娘年龄差不多的，穿戴也和眼前的这位大娘相仿。他们也是把自家菜园里种的各种的青菜和树上掰的香椿芽拿到集上去卖，再兑换些日用品捎回家。现在看到卖菜的大娘，我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就好像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看到了我家乡勤劳朴实的乡亲。

还记得在老家后园子里，母亲也种了几棵小香椿树。那几棵香椿芽树当时也就有一两米高。是母亲当年在集市上买回来树苗种的，鲜香椿芽春天偶尔也能吃几次。我家的人口多，日子苦，有菜吃就不错了，特别是初春，能吃的青菜很少，除了菠菜，有时也拔点野菜凑合吃。后来，父母去逝，我就背井离乡、拖家带口几经转折来到了河北廊坊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当地的香椿树很少见，在市场上叫卖香椿芽的商贩也基本没有，我还真没吃过几次香椿芽。

我们现在是不吃野菜了，但看到撩起我思乡情怀的老人家，索性就买些吧。说实话，现在野菜在菜市上也不是多受欢迎。大娘看到我要买她的菜，怕我与她讨价还价，连卖带送。我于心不忍地说：“老人家，该收多钱收多钱，我不在意。”我买了她全部的香椿芽和部分野菜，并多付了钱，嘱咐老人家早点回家，并且说我以后会常来买她家的菜。

一晃又一年又过了，现在我常在那菜市场边路过，却很少再见到那位大娘。偶尔有几次透过川流不息的车辆行人看到她，但真正想见她时却总找不到。我并不只是想去买她的菜，而是感觉到大娘的身影中隐隐约约有着家乡乡亲们的朴实的情感，让我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亲近感。

这是在我人生转变时为我的写作提供了丰富的情感鸡汤。

介于这种种的思绪和跌荡起伏的人生，我的写作之堤一溃千里，千言万语泻于纸上。正是对香椿芽的情有独钟，所以我决定种上几棵香椿树苗，这也是寄托着我的沉思。当然它的位置就选在楼梯拐弯儿处天井的阳台上。

今年四月，我在网上买了五颗苗子。树苗到了，是三年的栽子。我先把花缸里土中的杂质清理干净，把花缸放在了天井正对窗户的位置。然后再把这五棵树苗种在两个花缸里，一口缸里面种两棵，一口缸里面种三颗，三棵一组的比较细小。种完后浇上水，又在每个花缸的底部垫上了几块砖。

这时已是冰雪化尽，春暖花开的季节了。每当我看到温暖的阳光从窗户外斜射进来，洒在几棵光秃秃的枝条上，心里就豁然开朗，像照在了我的心上。种的是香椿树苗，想到再也不用为它的冷暖担心了，心里像是丢下了千斤重担，顿感神轻气爽。虽然花缸的位置不在我的行走路线上，但我还是照常每天绕个弯，在它的旁边呆上一会儿，留意一下枝条的变化，像是一位久别的朋友。香椿树苗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能给我一次心灵底处的震撼。终于，枝条发芽了，起初嫩芽是嫩嫩的、弯弯曲曲的，显得弱不禁风，不忍去多看它两眼。

一晃半月过去了，香椿树苗长出了大小共有十几个的枝芽，枝芽长有十多厘米长了。这时该插枝了。因为我是在花缸里种植，不能任其随意生长，要插枝，增加单株的数量并且要让它们的植株矮化生长。插枝为的是加强对剪掉残枝的利用率，节约成本。插枝时，先浇上足够的水，使土壤松软。再把树苗从中间平着剪断，均匀地插到花缸里，注意芽的方向，让它们向四周扩展，入土深度要达到枝长的三分之一。然后再往花缸里浇入少量的水，并把所有枝上的枝叶掰掉，以保持枝条的水分，使枝条不会干枯死。特别是新插的枝条，掰掉芽子非常重要。

于是，我收获了第一批香椿芽，有大小十几枝。我把它们切碎以后，满屋飘香，终于又闻到了曾经的味道。这次插条以后，接下来的管理就是适当浇水，保证树苗能有充足的光照和较高的温度及室内通畅的通风。

转眼一个月又过去了，花缸里的香椿树苗长得绿意昂然，生气勃勃。

今天我又进行了第二次的修剪“采摘”，适当采摘它们的枝芽会让树苗长得更匀称，更旺盛。现在的树苗开枝散叶，是树苗自身过冬时储蓄的自身的能量，并非是在土壤中吸收的养分。注重树苗的前期管理，能大大地提高树苗的成活率。修剪时把主枝留得短些，把插枝留得长些，还是把所有的叶子都要全部去掉，只留一些芽苞。这样更有利于插枝的生长成活。虽然看上去枝条光秃秃的，显得单薄，但这一点也影响不了香椿树苗的生长。看着这次采摘的一把儿香椿芽儿，我终于有了一次真正的收获。

这把香椿芽来之不易啊！

这次种植的五棵香椿树苗都成活了，插枝的五株成活了三株，在这种种情况下，插枝的成活率也是蛮高的。

有劳动就有收获，有努力就有成果。种植发财树使我感到了生活中的忧伤，明白了想成功要深思熟虑，要考虑到主观意愿与客观条件相契合。种植香椿树使我从一次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明白了做人要学会适应环境，扎根新的土壤，在新的环境里发芽长叶，奉献自己的价值。这两种不同的种植感受改变了我枯燥乏味的生活，而且让我感到了写作的灵感就在我们身边，只要有乐观的精神，下一个拐弯儿处，下一处转折点就是我们人生的起点。而我用我的灵感重新开启了我的写作之门。

但愿所有人的生活都能“拔得云开见月明”，经过坎坷曲折的经历，峰回路转，能在“拐弯儿”处展现一分生机，一份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