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菊

能给我带花、酒和书的朋友怕是只有她了。她是我的发小——云，也是我身边最文艺的存在。她像一朵云，飘忽而至，带给我些许诗意，又倏地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她无需你相迎，也无需你送。

我本一粗人，生活极其简略。如果说我的生活还有一丝文艺的气息，都是由她供养的。她是我身边真正的理想主义，文艺的践行者，美学的传播者。每当我掉入生活的泥潭，准备向现实妥协时，她总会出现在我身边，带给我一束花或一本书或一瓶酒或几句话，给我一股向上的力量。

上周生病，云来看我。给我带了一大束非洲菊、一瓶桂花酒和一本三毛书信集《我的灵魂骑在纸背上》。收到花酒书自是欢喜不已，但欢喜之余，又心生惭愧。总是得到，很少给予。给予的又都是尘中物，实在是情谊不相称。想说一句感谢，又觉得太潦草，唯有默默不语。

酒一日饮尽，书三日看完，唯有这非洲菊好似可以长久地陪着我。

一束放客厅，一束放卧室，一朵放床头，都是我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它们烈烈地开着，玫红的花瓣恣意地撒开，边缘还滚了一圈白边，外一层内一层，参差错落，绿心黄蕊点缀其中，像一位异域姑娘正在热情地跟你招手，让你很难忽视它的存在。

被困在家，心中多苦闷，无计可施。但日日见它，心情大悦。

以前总觉得红色俗气，但发现她带来的红却是那么好看，而且越看越好看。之前不敢跟红色沾边，现在却盘算着什么时候去买一件红色大衣。

今天的天儿阴了一整天，太阳连头都没抬起一下，四下寂静无风，只有林子的小鸟在低声啁啾，此起彼伏。走到花跟前，发现它们开始有了凋零的迹象。脑袋耷拉着，茎软塌塌的，好像已经快支撑不住头顶上那朵硕大的花瓣了，水也有些浑浊。

最担心的时刻还是来了。想趁它一息尚存，好好修剪修剪。虽然知道这并不能改变结局，只不过是延挨些日子，但多陪一日是一日，也不辜负主物一场。

吃过午饭，我便坐在阳台修花剪根。我一边一朵一朵地仔细端看，想努力记住它们的样子。可惜记到最后记不住，只能给它们拍照留念。剪完根再把它们放进一个大花瓶里，簇拥出一团繁华。当看见根部都泛起了一层层小泡泡，心宽了很多，那是它们在拼命喝水吧。

再抬头，远处篮球场的打球声清晰可辩，近处飞蛾煽动羽翼的声音犹如雷鸣，突然感觉时间一下子慢下来了，心也跟着静下来。

我想画点什么，写点什么，又担心它们会打乱自己的宁静，我贪恋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希望和我的非洲菊、林间的鸟和空中的蛾多待一会儿。

尽情享受这份宁静后，我把那些积灰的画本、日记本、摘抄本都搬了出来，随意地翻，随意地画，随意地写，笔在纸上快速行走的样子给我特别熟悉又特别踏实的感觉，就好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朋友。

不一会儿功夫，自己洋洋洒洒写了两千字，画了三幅涂鸦，手抄了五段好句子。想起《大学》最经典的那句，“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人有时候很奇怪，转念一瞬间。这是一个很平常的午后，但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安静地在阳台待过。过去我有很多机会这样做，但我却没有。唯有今天，坐在这里，我可以真正忘却时间。

天黑前，我拍了一张桌面照片发给云，告诉她她的花又陪了我一下午。她很快回我。她很惊讶这些花可以活那么久，比她想象中久。我又告诉她，她的花陪我干了很多事情，她说值了。

后来我搜了一下，非洲菊的花语是不畏艰难，喜欢追求丰富的人生，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对我的祝福，但我知道她一直希望我不要被生活打败，勇敢地做自己。得此知己，三生有幸，也祝愿她过上理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