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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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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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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皮

苏北这边不像江南,苏北水少而多平原,旱地种麦子,麦子熟了就磨面,磨了面就做面皮,卖面皮。

最通常的店面是那种街边小推车。小推车跟商量好了似得,一聚就聚一窝。炒菜也跟商量好了似的,一炒刺拉拉一齐响,烟熏火燎那味儿搁老远都能呛你一鼻子。

卖面皮的那家就磕在挺偏一马路牙上,安安静静,不声也不响。

开那家是一对夫妇,女的爽朗,豪放,嗓门特亮。男的健壮,腼腆,做面皮是一等一的好手。揭笼布,数个两三片面皮往案板上一拍,拎了菜刀剁成条。就听得满耳朵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又急又密。黄瓜嫩得滴水,按那擦板子上一擦就冒汁儿,一擦就冒汁儿,不消一会儿,两根黄瓜皆成了丝儿,和早浸在水里的豆芽一起拌入盆里。洒一把五香花生,舀一勺秘制汤料从顶上一浇,香气扑鼻。白的绿的黄的一大碗。面皮筋道滑溜,象牙白。黄瓜清脆,豆芽爽口。面筋干绵软多汁,汤汁的油水比例永远恰到好处,少了寡淡,多了腻人。

老板娘嗓子一亮:“面皮——”啥也甭说了,吃吧!苏北这边方言好玩儿,管吃饭叫尅,管打架也叫尅。念第二声,粗犷急促。吃饭比打架凶猛,脸大一碗面皮,埋了头,唏哩呼噜一顿儿就下肚儿了。阔气点的,炸一把烧烤,开几罐啤酒。胡天海地的闲聊。就菜——吃面皮哪要就菜,桌上的奇闻轶事五花八门,随便那个犄角旮旯里抠出来的八卦就够喝一壶的。

喝着喝着,一晚上也就过去了。

汪曾祺曾赞高邮的鸭蛋是巫山的云,苏北的面皮没那么有名气。它朴实,不起眼,便宜大碗,但它接地气,接的是故乡的地。我离家那么多年,去了那么多地方,就是忘不了。

南京的面皮薄的近乎透明,也更宽大,筷子一夹就掉。油和盐也几乎没有。北方的面皮又太咸太辣,皮是很厚,但上面裹着红彤彤一层辣油,根本下不去口。小时候最盼着长大,长大后去外面见世面。现在世面没见多少,倒是患上了一种名为面皮的思乡病。

再后来回家,买面皮的摊就没有了,新立了几家专门买面皮的店。我欣然前往,败兴而归。

面皮爽口,性凉而酸,所以这面皮一定要拌辣椒才吃的爽,可惜我偏生是个怪胎,次次吃央着老板娘别放辣,日子长了,便以为面皮本就是不辣的。二来这店面过于干净整洁,空调安安静静吹着冷风,木的桌子和木的地板端庄古朴一尘不染,让我觉得有些怪。

应该是在夏天的夜晚,小小的挤挤的巷子里人流如织,好几个人围坐在桌子旁撸串、喝酒、嗦面皮,汗流浃背,朗声谈笑。我记得男人做饭的空隙会冲女人憨憨一笑,女人嘴上不饶人,眼角眉梢挂满了幸福。哪怕没有空调,哪怕热一点。

苏北面皮,炒的是烟火气,品的是人情香。它是市井里的一道小凉菜,它这样高高在上的摆在盘子里,让我觉得有些陌生,还有些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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