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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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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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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米花

爆米花

爆米花,真香。

泗洪最香的爆米花是在东门口。在东门口步行街牌匾底下,成天价蹲个卖爆米花的干巴瘦老头。冬天披一油破黑夹袄,夏天落一丁字老头衫,灰发长髯,眸子赛灯。旁边儿一辆深红小三轮。到了地儿,也不收拾,也不吆喝——好东西是不用吆喝的。往小马扎上一坐就开始转他的炉子。

以前的爆米花是用铁葫芦烤的,铁葫芦样儿新奇:通体漆黑,炉身鼓囊得跟上膛的大炮一样儿,瞧着挺威严。一头上了架子,另一头上了圆环。圆环里头圈一个怪精致的小表,指针滴溜溜转。爆爆米花的法儿也新奇:铁葫芦搁在架子上,转着烤。火是从煤里蹦出来的,亮眼,橙黄赤红,一窜窜老高,围着铁葫芦咬着爬上来。咬得火星子四下里乱蹦。咬得煤块哔哔波波直响。

铁葫芦烤爆米花,多好玩儿。人就三三两两往跟前凑。跟群找着食儿的蚂蚁似的,不买也来看看——爱凑热闹么。被簇拥在中心的老头就显得很淡定,添上玉米,糖,接着烤。铁葫芦转得不紧不慢,老头看着也不不紧不慢,衬得架势像个入定的僧,或被贬的仙。下巴颏儿一绺山羊须抖得高深莫测。

等着火候差不多了,表盘的数儿也瞧着顺眼了。老头就拎了葫芦套了麻网兜磕在地上。摊子周围早聚了乌泱泱一片围观的: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刚放学的、抱孩子的、骑个小电驴伸头往里望的,登时比得了令儿还快,耳朵一捂,齐刷刷往后倒。

老头抬脚就踹,干脆利索。葫芦“bong”的一声炸开了,真跟大炮似的,地皮都得抖三抖。霎时白雾四起,香味儿从爆炸源向周围弥漫,四散的人又涨潮一样儿往前涌。

这种葫芦爆出来的米花儿有两样儿。白的是用大米爆的。小小粒,胖乎乎,圆圆滚滚挨一起,白玉小珍珠样儿的轻巧可爱。又极甜极香,入口即化。黄的是用玉米爆的,块头大,酥脆焦黄,有的还带着玉米皮。玉米爆的花趁热吃最佳,香甜酥软,连玉米皮都是好的。冷掉了就会梆硬,风味便大打折扣。

刚出锅的爆米花一水儿的热气腾腾,又闻着香甜,一律拿了大网筛子筛,“玉米壳儿头皮屑似的往下掉,地上就厚厚地积了一层”我记得小学的时候是这么写来着,结结实实挨了一顿骂。现在仍觉着挺有意趣。

玉米爆爆米花老是掉屑,黏在爆米花上的玉米皮冷掉的话吃着还卡嗓子。还是轰玉米棍更合适。

卖爆米花旁边儿就是轰玉米棍的,本质上其实差不多,我们这儿一律叫“爆米花子的”。玉米棍儿呢,是从拖拉机上轰出来的。上面装玉米的罐儿是油桶改装的,罐儿上清清楚楚写着“金龙鱼”。做法和爆米花子的差不多,加了玉米,糖。看油黑的轮子抽了皮带转,一会儿便听得“图噜噜噜噜”,玉米棍儿一长条儿地向外吐。被老板一小条一小条截断码在一起,柴垛似的整齐又好看。

玉米棍主要是用来玩儿的,它通体金黄,又“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小孩儿就拿来当号角呜呜吹着玩,要么套爪子上当指甲耍。玉米棍一沾水就胶水赛的黏,我就喜欢掰成好几段,沾了唾沫当积木,再啃得东一块儿西一块儿。

啃的声儿脆,喀吱喀吱像蝗虫过境。啃的时候记得拿手接着,不然崩得玉米渣到处都是。

啃着啃着,乳牙啃掉了,新牙磨出来了,这人也就长大了。

大学是在北方上的,比小县城繁华。爆米花自然也有,大多都锁在电影院的柜子里。柜子精致漂亮,装饰有红的和白的花纹。爆米花也比老家那边的漂亮,黄的绿的紫的像喷上层色彩斑斓的油漆。香味儿也勾魂,勾魂得不像是农作物爆出来的。三十多块卖一小桶,那点腻人的甜味在舌尖一转就没,也就图看电影休息的时候嘴里有点东西咂咂味儿。以前那种炮仗似的爆米花,水管儿似的玉米棍,却是到处都没有。

也对。现在有了机器,谁还捯饬那玩意儿呢?

所以现在就很少吃爆米花了,有时候看电影的时候朋友会分点儿,撂嘴里嚼嚼就没了。留一嘴古怪的甜味,心头总觉得怅怅的。

想起几句诗,不记得在哪看到的了:记得旧时好,跟随爹爹去吃茶,门口磨螺壳,巷口弄泥沙。

末了是一句:而今人长大,心事乱如麻。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止吃不上爆米花这一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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