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爱

今年距离我再次见到我的父亲已经是5年前的那段时间。

我的父亲是一个不擅长言辞的人，很少对我表达自己的感情。他总是习惯一个人，默默地，抽着烟，坐在以前还未被砍伐的柳树下。

好些时日没有回老家了，今天一个人乘坐轻轨，准备回去探访。

轻轨也通了，可以直接到老家，无需再转车，等大巴。问我自己为什么突然要去那已经没有人居住的村子里呢？没有任何理由地坐上轻轨就这样出发了。

窗外开始下雨，炎热的夏天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雨水滋润下的大地了，很是怀念，就像怀念起父亲一样。

思绪不禁也被带回幼时，还在老家居住的日子，那时父亲独自照顾我。母亲在我出生的时候就谢世了。

父亲不知如何照顾一个幼小的婴孩，在我哭泣的时候，他并不知我究竟是饿了还是想解决生理问题。他只会抱起我，摇晃着，见我还没有止住哭泣，于是便开始抱着我奔跑，把我紧紧地拥护在怀中。一路狂奔到卫生院，他还以为我是生病了。

医生告诉他，我只是饿了。一群年长的阿姨围着我团团转，对着父亲问东问西的。还有的甚至愿意把自己的母乳分享给我。

后面父亲明白了我每次哭泣的意义，他几乎成了我的知心伙伴，一直伴着我成长。

等到我上了中学的时候，父亲开始学会抽烟。

我跟父亲自我牙牙学语起就已经没有太多言语，我一直以为父亲厌恶我，不喜悦我的存在。

中学的时候，我开始不喜欢回家，不想要见到父亲。不喜欢父亲身上的浓烈的烟味。经常在同学家待到很晚，但是父亲总是一言不语的出现在同学家门口等着我回去。他总是走在我的后面，小时是我跟在他的后面。

我们之间没有多余的言语，除了开口要学费的时候，我勉强地从咽喉中强挤出“爸”。

他总是不喜欢跟我说话，默默地把自己的钱包递给我。

就这样我跟父亲相处到上了大学的时候，我开始自己出去实习，没有再联系父亲要求他给我转生活费。过年的时候也找借口不回家。

后面我才知道，每一年过年父亲总是很激动，一大早就骑着摩托去菜市场赶集，买好我喜欢的菜，准备一桌子只有我爱吃的佳肴。这还是我听隔壁的阿姨说起的。

毕业之后，我开始在一家公司工作，也是没有再回过家。也没有跟父亲发过信息。

就在我准备跟着领导出差的时候，漫漫人海中，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拉着领导转身离开，我害怕那个人就是他。

也许苍天也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吧，我搞砸了公司的项目，领导毫不犹豫地将我辞去。那段时间我还无所谓，自认为这家公司不要我还可以换一家公司做得更好，但阅历不够的我，专业领域也很少有公司接受。我开始变得十分颓废，直到后面房东也开始驱赶我。无处可去的我只能选择回家。

还是那个熟悉的家，熟悉的人，只不过他苍老了许多，眼角多了一层层纹路。

回到家的我，变得很迷茫 ，难道我的一生就这样截止了吗？每天都在想很多事情，我得了一种病。我在想是不是我思考太多了，重度抑郁症。

我没有跟父亲讲起这件事，本来我们之间就没亲密到这程度。

我就想我已经准备接受死亡了。当死亡就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巴不得就快来。

我开始用刀片自虐，虽然伤口不深没有伤到动脉。有一次思想开始变邪恶，侵蚀我原本良善的一面。我将刀片用了些力道，割开一道血红的伤口，血液瞬时喷涌而出，而我已经麻木的，没有丝毫感到痛苦，任凭它从我身上流失。

在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病房中，浓重的消毒味，很刺鼻。

父亲进来了，穿着长袖衬衫，汗流浃背，手里提着一碗粥，还有汤。他无言地打开盖子，放在我面前，就离开了。

隔壁床的爷爷说：“你的爸爸，对你真疼爱。怕你醒来饿了，问我哪里可以买粥，买补血的汤，这四周可都没有这样的店，大概在十几公里外有一家店，他问清楚路线就直接跑出去了。”

这时护士也进来了，她看到就笑了笑：“小姐，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你爸爸把你背过来的时候鞋子都没穿的，我们这没有备你这种血型的，你爸爸说自己的血型跟你的是一样的，整整抽了一上午的血....现在的孩子啊，真的不知道怎么想的，总想不开...唉。

他们说的话莫名一直在我的耳边回响，看着眼前的粥和汤，眼泪也开始不争气地流出来了。

父亲再次进来看了看我面前的粥和汤，瞧见我已经喝完吃完了。他便拿着去外面准备丢掉。

他靠近我的时候，我看到他头上的白发原来是如此显眼，弓着背的形象在我眼前放大。

后来我出院了，我准备好好孝敬父亲。可他却病倒了。

医生说他是肺癌晚期了，加上给我捐血已经变得更虚弱了，只不过为了我勉强坚持着。

他不愿意住在医院接受化疗，他说他已经知道会有今天了，没有必要让我为难。

这话是他对医生的答复，我坚持要他住院，他一如既往地任性，一个人准备走回家。我才知道他把心爱的摩托卖了，为了给我垫付住院费。

那天，看着他远走的背景，我开始害怕失去他，我跑到他的身后，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父亲没有说什么，默默地站着，然后用那双长满老茧的手拍了拍我的手背。

我们回家了。父亲当晚把我叫到他的床前，颤巍巍地从枕头下拿出一本存折递给我。他开口对我说：“你要好好活着，别想不开，带着我对你的期望.......你是我唯一的骄傲啊......爸爸.....对不起你。”

当夜，窗外很冷，开始下起了雨。

父亲离开了我。

轻轨到站了，还是那个熟悉的小路，熟悉的环境。有的人还是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