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益之死
蒋九贞
伯益顺手拿起守灵用的柳棍,同时跪着的腿站起来,想去抵抗攻了来的那些禁卫军。但是晚了,启的先锋已一步跨过来,把青铜刀压在他的脖子上。晴朗的天空中顿时就起了乌云,遮住了上头的太阳,一片阴影罩了下来。
“你就承认了吧!”启的先锋吼道。
“我没有什么好承认的。我要见启。”伯益横目以对,眼里的光直逼得启的先锋浑身打颤。
“启已做了我们的王。我们的王就那么好见吗?迂腐的家伙,告诉你吧,天下已经改制,尧爷舜爷的法度已不管用了。”启的先锋打起精神,然而他说话还是挺硬梆的。
“你曾做过我的部下……”
“那又怎样?如今这是世袭制,禅让是老古董。你以为你现在是谁?你能让我享受既得利益吗?”
“天下是‘应该共享的’,种了粮食大家吃,打了猎大家分,各取所需,各尽所能,不是很好吗?”
“哈哈哈,笑死我了!”启的先锋精神放松了些,他把青铜刀颤了几颤,似乎离伯益的脖子远了点儿距离。
伯益觉得脖子上的凉气少了,就拧了一下头颅,把手中的柳棍扔到禹的坟上。他眨巴着眼睛,现出想不通这些问题的神情。
“不要看不惯想不通,迂腐的家伙,我要不是念你曾经救过我的命,把我从河水里捞起,又把我抚养成人,教我耕作,教我驯服百兽,———我早一刀宰了你!”
“杀了他!杀了他!”那些禁卫军咋唬道。
远处有一道闪电,直插地底,不及掩耳的迅雷在他耳边滚动。他看见张牙舞爪的怪物在头顶上向他扑来。
“不,“伯益抗争道,”我是舜爷指定在禹死后接替禹爷来当王的,禹爷也这么留下遗言的。我不能就这么死。我要面见启,向他问个明白。”
“得了吧,迂腐的家伙!你还蒙在鼓里?对,你确实蒙在鼓里。我就跟你说了罢:禹爷不过耍了个手腕而已。你想,如今已不是尧爷和舜爷的时代,物产很是丰盛,打下的粮食都堆积成了山,还有猎下的动物,谁还不拣好吃的吃?吃不了就藏起来,攒私房,这还不算,你知道禹爷有多少使用人吗?你知道我有多少使用人吗?那些奴隶,我想杀谁就杀谁。说起来,你都不信,谁叫你迂腐的呢?我既得的东西我想再让人分去吗?我的就是我的,我的就不能让别人去共享。禹爷就不必说了,他有天下的美女和财富,有对于所有人的生杀大权,他能让给你吗?”启的先锋讽刺的嘿嘿笑着,“你不是做梦吗?”
“不,禹爷是把财产交给我的,让我保管起来,等我做王了,拿出来给天下的人的。”伯益这时说话已减了三分力气。
“得啦,就是这堆烂物让你遭了祸殃,启王查封了你的家,启王就认定你侵吞了国家的财物,当诛无疑。”
“不,那是禹爷的安排。”
“对,那是禹爷的安排,你至今还不知道他是一计吗?他把财产交给你,然后就说你侵吞,不是有了赃物吗?”
伯益仿佛恍然大悟,但是他还是不明白,他怎么能相信禹爷会算计他呢?他帮禹爷治服了水灾,帮天下的人种粮猎食,他还在禹爷死后守灵三年,———哪一点做错了呢?
“哈哈,守灵三年是舜、禹二位爷的规矩,舜爷为尧爷守了三年灵,然后掌了天下,禹爷又为舜爷守了三年灵,然后掌了天下,你也是循了那法,要为禹爷守三年灵,然后掌天下。你是禹爷的接班人,你敢不守吗?不守就是不孝,不孝的人能执掌天下吗?但你守了,你一守就不能问执政的事了,启王不就有了机会了吗?别说冤枉不冤枉的,莫须有的罪名能给你列出一大筐,信不信?”启的先锋得意的拍起了屁股,他手里的青铜刀就离了伯益的脖子。
伯益站直身子,怒视着眼前的这些喽啰。他咽了口唾沫,高声说:“我冤枉的,天地可以作证,几千年后人们会为我平反。”
“有什么用呢?迂腐的家伙!”启的先锋,还有那些人,齐刷刷地说。
“杀了他!杀了他!”又是一阵吼声。
“你们杀我是不得人心的。———何况,还得有启的命令。”伯益说。
“这个,现成。”启的先锋从身后拔出一串竹片,展开来念道:“禹的儿子启命令你们,捉住伯益,杀无赦!”
听到这里,伯益对着禹陵,仰面朝天,长叹一声,“启啊,你毁了天道,毁了地道,毁了人道,伯益不服啊———”
“不服也得服!”启的先锋大声斥道,“为了新制,你不死谁死?”
说罢,他挥起青铜刀,寒光一闪,伯益的鲜血从胸腔里直喷出来,直射到九天之上,把半个天都染红了。又一声雷鸣,就有血雨瓢泼似的倾注下来。
就在这一刻,伯益油然而生出了一种圆满的感觉。他飞升到了鲲鹏鸟居住的地方,依稀看见禹爷索索地蹲在一个旮旯里。他想过去,对今天发生的事情弄个清楚,但禹爷躲着他,他也无法靠近禹爷。他心里很难受,却还夹杂着无名的惭愧。
“新制万岁!新制万岁!”
下边传来一阵阵山崩般的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