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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九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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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19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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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大海和他的《大漠深处》


——读谭大海长篇小说《大漠深处》

 蒋九贞


一阵龙卷风袭来,追剿的和被追缴的顿时在茫茫沙漠中被玩了“失踪”。欧阳长河和马莹雪这一对冤家对头劫后重逢,他们没有互相杀戮,而是在相互敌视和猜疑中,互救互助,以致互信互爱。这是一个不能让人相信的故事,又是一个不能不令人相信的故事,可歌可泣,可敬可佩。它不被信仰所许可,它不为观念所容纳,也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然而,它是事实,一个大漠深处两人世界里的绝对事实。

这是《大漠深处》里的情节。这样的情节在若干年前恐怕不可想象,没有人敢写出来,也没有哪家出版社敢给出版。道理很简单,它宣扬的是“阶级调和”,敌对双方的男女怎能够相爱呢?我不否认阶级斗争的存在,甚至认为,在有阶级或者阶层存在的历史阶段里,只有别有用心的人才会不承认阶级斗争,不承认差别是导致阶级分化的土壤;至于阶级斗争的激烈程度以及或隐或现,那是要看具体的历史情形的。任何形式的国家政权,都是一个阶级压迫另一些阶级,都是行使专政,也许名目不同,但是本质是一样的:政治无所谓文明。不过,按照时下的一种理论,文学没有社会学研究责任,无论这种理论是否最终能够站住脚,我都暂且回避一下。我这里只谈文学,谈谭大海的《大漠深处》。

我要说的是,任何“果”都是有“因”的,因和果的相因和互生是宇宙的链条,谁都没有能力斩断它。马莹雪爱上欧阳长河有必然的原因,欧阳长河死于屠龙也有其必然的原因,欧阳雪“认祖归宗”亦是必然的。一连串的偶然,产生的是一系列的必然,从不可能到可能,这是谭大海画出的沙漠遭遇战的“路线图”。

整个故事梗概是这样的:

国民党西北军的一支骑兵残部妄图穿过大漠渡出国界,解放军南疆剿匪分队紧紧咬住不放。西北军骑兵中校团参谋长马莹雪偷袭烟墩村,企图“调虎离山”,偷抢给养。剿匪分队奋起还击,给偷袭者以重创,并跟踪追击。剿匪分队年轻的教导员欧阳长河紧紧咬住马莹雪不放。突来的龙卷风把他们分别刮到不知名的地方。在这茫茫的沙漠里,他们都遇到了生存的困境。欧阳长河救起命悬一线的马莹雪,但是马莹雪并不因此感谢他。然而在那样的环境里,他们又不得不相互依存,共同寻求生的希望。他们开始建造自己的住所,开辟土地,种植谷物,猎取鱼兽,以逸待劳,等待时机。期间,人性的“弱点”使他们产生了情感,渐渐地走进了他们布置的婚姻的殿堂。他们救活了受伤的骆驼。骆驼带他们走出大漠。但,他们却遭遇了武装特匪。马莹雪接上暗号,情况发生了急转直下的变化,他们的感情也随之发生着变化。马莹雪挟持欧阳长河跟她到境外。欧阳长河为了歼灭匪特,随马莹雪深入虎穴。丁振山带领边防支队(原剿匪分队)追剿匪特,找到了欧阳长河的线索。武装特匪无处可逃,负隅顽抗。屠龙打死欧阳长河。马莹雪打死了屠龙。马莹雪受了伤,倒在欧阳长河的身旁。怀了孕的马莹雪被军事法庭判了刑。四个月后,生下了一个女孩。经过“文革”的洗礼,1978年后各得其所,马莹雪恢复了教官工作。女儿和妈妈以及丁振山一家祭扫烈士墓。在欧阳长河的墓前,女儿终于得以“认祖归宗”……

实际上,作品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共和国建立的必然性。本来嘛,作者是把他的这部小说献给新中国成立60周年的,作者要祭奠的是为新中国的建立献出生命的英雄。欧阳长河是一个矢志自己信仰的豪杰,同时,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人性本然的男人。这样的人用生命换来了新中国,这样的人用雄心建立了新中国,这样的新中国怎么会没有吸引力、没有凝聚力、没有生命力呢?

我十分赞成著名作家刘照如在该书“序”里的观点。他说:

宏大的叙事,史诗般的结构,汉赋般的泼墨写意,大河奔流般地展示了建国初期的那一段历史变革。……作品的可取之处在于它穿透了战争题材文学创作的概念化、脸谱化的表层,直抵生活本真。它深刻揭示了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关系,向人们再现了现实生活的复杂性和多变性。因此,欧阳长河和马莹雪之间的矛盾和斗争,在生活上的互帮互助(后又产生了感情结成夫妻),以及走出大漠后他们的情感又发生了逆转等情节的描述,都让人感觉到虽在意料之外,而又在情理之中。

刘照如特别强调作者倾力于主人公对生命的热爱,指出:“热爱生命是人的本能,追求幸福是每个人的愿望。……对自己的生命爱的越深,在为了更多生命需要自己贡献生命时,就能勇敢地冲上去,这才是对生命的大爱。”

作者把艾青的著名诗句题写在扉页上:

我的眼里为什么总含着泪水?

因为我对那片土地爱得深沉!

这可以看作谭大海写作《大漠深处》的意旨,也就是主题之所在。

欧阳长河的牺牲,以及后来的故事,就是这部小说主题表达的最重要部分。

当然,如何在阶级性和人性问题上拿捏得准,这是一个作家的世界观和表现水平的问题。不能忽视世界观的作用。忽视它,绝不能成为伟大的作家。我为什么说“欧阳长河的牺牲,以及后来的故事,就是这部小说主题表达的最重要部分”?大漠里的爱情就要结束了,但是并不意味着人性的中断,也不能看作人性的覆灭,而是新的生命的开始,新的人性可能性的复次上演。高潮即将过去,真正的意义才刚刚闪亮登场。事件的见证人或者当事者,对于那段历史永远不能抹去,人性终究会战胜一切。我这里说的人性,是人的本性,是社会关系总和的人的本质使然,它既不是超阶级的,也不是人为对立的非世俗观念。谭大海“诚实,本分。文如其人”(刘照如语),他很好把握了这个分寸,把两个阶级尖锐对立时人性缠绕的场景描写得恰如其分,既不过分也不欠缺,这是十分难得的。

人与自然的斗争,恐怕是从人类一开始就注定了的。在大漠深处,被龙卷风刮得远离人世间的两个人,均表现了顽强的意志。这种生存姿势,无论如何是值得推崇的。其实,除了意识形态方面的原因,除了故事发生的特殊因素,仅大漠之中男女与大自然既斗争又和谐的情节,就够感人的了。它歌颂了人的顽强,赞美了人性中尽善尽美的一面。这是人类得以生存的必不可少的品质。大漠是温和的,大漠是恶劣的,大漠的凶残无可形容。但是,作为高级动物的人,一息尚存,就能够设法征服它,改变它,让它为自己的生存服务。

这是一种生命体验。

作品的结构利用了地球“板块说”。大海把他的小说分为三大板块,一块是匪逃我追,一块是欧马之合,一块是我胜匪灭。在《大漠深处》里,这三大板块十分分明。

小说“板块说”,以前是不是有人提出过,我孤陋寡闻,不得而知。但是从谭大海的这部小说看,这个理论理应是成立的。长篇小说的结构宏大,错综复杂,千头万绪。有时作者为了叙述方便,分出几个部分,或者故事本身的发展就明显的有几个阶段,自然形成几个“板块”,也是可能的。长篇小说不同于短篇小说,它的结构特点允许这样做,允许把整个故事分为几个阶段,作者可以“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甚至把其中的一段放大说细,前提是,不破坏整体的美感。《大漠深处》就是这样,稍有阅读水平的人都能看出来,它的界限是何等明显。可是,它们又是一体的,三个板块有内在的和外在的联系,形式上的“界限”绝不是内容里的分割,而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共同担负着完成巨大使命的任务。

谭大海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经历了三年困难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新时期,几多的艰辛,在他心里曾留下阴影和刻痕。我们接触不多,他没有详细向我介绍他的经历。然而,我能够感觉得到,他肯定是饱经风霜的那类人。果然,看了《大漠深处》“后记”,我的想法得到证实。他说,他出身不好,那个时代,阶级斗争提得很响,因此上学就业都受到影响,初中毕业,便学习木工,在大西北生活了六年。他言语不多,朴实到谁也不会想到他能写出文学作品来,而且一写就写出了个长篇小说,二十四五万字。据说,他在这之前曾经出版过一个散文集,我没看过,无以评介。但是,我可以断定,他的散文也一定写得很实在,朴实无华而又行云流水是他的行文特点,于散文则更会如是。

真正的文学到了现在的时代,已经式微到了极点,也堕落到了极点。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几十年来我就几乎没有看到一部公正、平和且有艺术意义的小说。人们的价值观被颠覆,是非界限模糊了,文学走向了地摊,抑或走向了某些“领奖台”,真的未知是进步还是倒退。那些鼓吹“文学回到文学本身”的人所希望的时代确实已悄然到来,然而,艺术已不复存在,社会也已经是满目伤痕、遍地垃圾了!在这样的时候,谭大海坚持着他的信念,写出了《大漠深处》,是值得肯定的。当然,该作品也不是完美无缺的,“板块”给他带来了方便,同时也使他的艺术结构存在了缺陷,中间部分略显单调,因而似有单薄之嫌,三大板块的协调多少有点儿问题。也许,缺陷就是艺术,完美是不存在的。

 

(《大漠深处》,谭大海著,作家出版社2010年5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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