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九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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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赏海舒诗集《纯情时代的恋歌》
蒋九贞
诗歌本来就是心灵的呐喊，无论古今的文学理论怎样强调“歌诗合为事而作”“文学要为现实服务”，诗歌这种形式是最利于抒发感情的这一点无可否认。事实上也是，在新诗发展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里，抒情诗和叙事诗这两大类别中，抒情诗都是强势的。新时期以来，新诗的形式探索又一次活跃，抒情和叙事的糅合成为新诗在新时期的重要特征，俨然产生出了第三种类别。
然而，抒情诗依然有着它独有的天地，守望着它自己的“麦田”。
海舒先生的诗集《纯情时代的恋歌》（以下简称《恋歌》），无疑是抒情诗这块“麦田”里最旺盛、最浪漫的部分，更是他坚持“守望”的硕果。
我一直认为，海舒是为诗而生的人。我们先看看他自己怎么说的；“我始终怀着沉重而虔诚的敬畏之心，去靠近有生命的灵魂。不论是以往幸福富足还是现在流亡潦倒的生活中，诗给了我活着的理由。即使在每天为了下一顿米而无所适从时，我都很乐观地区感觉，每一个属于诗的文字在我的胃里充实着精神。”（《恋歌》“自序”）他非常年轻的时候，1970年代，那时候还在上学吧？就在一些大刊发表了很有影响的诗作。1991年参加第九届青春诗会，作品发表在《人民文学》《诗刊》《雨花》《星星》《绿风》等刊物，他“致力于诗的纯洁，拒绝一切非诗的语言进入诗歌，鄙视纯文学中的时尚化倾向，笃信心灵的真实，永远为人性而歌。”（《恋歌》封面折页作者简介）的确，他不仅诗歌里不允许非诗的语言，就是平时说话，也充满着诗性，他的敏锐感性和浪漫情怀，标志着他是天生的诗人。
他像圣徒一样敬畏着诗歌，也像圣徒一样在灵魂深处集结着他的诗语。他把他的诗语如虔诚的祷告者一般献给圣洁的上帝。他知道他没有“头生的牲畜”，没有生活以外的收入，没有上帝喜悦的礼品，只能用他的心灵，用他的精神生命，向上帝表示他的至诚。
于是，他写出了纯美的诗句。
宿命是另一种浪漫
一种飞翔很久倦了的眠
尽享空前繁盛后
茫然失措于冥想的天体
开始雕琢栖落的陨坑
精神装束显露在外
和别人一样的躯壳
起码要有个真实面貌
让被托付的人接受
……
——《逍遥：以死亡的高度临近》
……给自己找条出路
无度的喧嚣
足以使生物大宗灭绝
假设有一种超越
存在还从梦中蜕变
浮游在视线里的菌类
逐渐进化成行走的双脚
不再记得自己是谁
但听得见沉思的颗粒
以水的成分
堆砌绝美的景致
——《静域》
一朵柳絮飘在眼里
再睁开眼时太阳丢了
有只鸟在瞭望
我被风挟持
……
——《离自己最近的回忆》
诗人是那样唯美，他手下流出的句子每一个字都可以当做语言经典，他是用纯美的语言喊出自己的心声，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展现给世人，“让被托付的人接受”。他是情绪化的人，惟其如此，他才是诗人。他用唯美的语句书写着他的情绪，展露着他的内心。不，他实际上是在塑造着一个真善美的灵魂，一个既歌唱人性又解剖人性、既弘扬个性又质疑个性、既崇尚美好又叩问美好、既敬畏神灵又责难神灵、既建设又破坏的属于自己的心灵世界。他在自己建造的世界里游走，徜徉，高歌，顿足，笑和哭。同时，他塑造的这个世界也是属于一切人的，我们几乎每个知性的人和愚昧的人，都可以在他的心灵世界里找到自己的感念，“匆匆／给自己一个交代”（《诗夜》）。
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曾提出“生命美”的概念，是用来回答一些朋友询问我“美是什么”问题的，后来我的文学老师把它写成文章，又成为他一本小册子的一部分，可见这个观点是具有相当合理性的。我认为，不论过去风行一时的“生活是美”“美即正义”“自然为美”“美是行为”“美因欣赏”等有多少真理性，“生命是美，美在生命”都是美和审美的应有之义，都是最本质的美。生命美，这个“生命”不但包括人和动植物那样的生命体，也包括构成美的存在物甚至想象物，即一切被审美的物事，比如流动的云，不动的房子，等等。而生命的重要特点，就是有灵魂，触而有情，以此引发审美情绪，这才有了审美过程和结果。人的心灵，是审美的主要“机关”，也是被审美的主要对象。
我之所以拾起这个“旧”话题，乃是因为我读海舒的诗无时无处不与“生命”相联系，活跃在我眼前的是“心”和“灵”的形象，它们的栩栩如生与跃跃欲试，它们的犹豫彷徨与飞黄腾达，它们的静态和动态。
经过的事和路遇的人
扯成一幅长卷擎天触地
驱赶着光阴流逝
一阕阕目光陈旧不堪
迷离铺出了夜路
脚下星空迤逦
高举的心旌
波澜浩荡
……
——《记忆之路》
一切没有生命的东西都是不美的，包括语言。
现在的“诗人”真的太多了，以一些人的自诩和别人的吹嘘看，差不多每一个人都是“诗人”。但是，真的诗人，能经得住时间和读者考验的诗人，究竟有几个呢？引用一句古话，曰：多乎哉？不多也！如果有人问我，我认识的诗人中有谁的诗能够流传下去，我首先想到的必是海舒。因为，他是真的诗人。他的诗是真的诗，他以诗为命，以命写诗，写出来的自然是有生命力的诗。
一些擅长素描者
眼高手低
喜欢事过之后
找个形容比喻方式
敷衍阅读灵魂的眼睛
没有欲达不能的辉映
或似曾相识的美
不过是现在进行时
随叫随到
……最终只能站在门外
因为所有人比你谙知
精神厌食的根源
——《精神府邸——致一位写诗的人》
生命之美的关键在“精神府邸”，而“精神府邸”的钥匙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不真正进入“精神府邸”，想在精神范畴的王国里站立，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是，“精神府邸”并不是那么好进入，并不是每个写诗作文的人都能够进去。
所以，能流传的诗作必然是极少数。
而海舒的诗，有很多是可以流传的。
因为，“精神府邸”是他的家园，那是他的世界，在那里他是自由的，他手握着它的钥匙，他熟悉它的一切，同时也在不断布置和更新着它的一切。
（《纯情时代的恋歌》 海舒著 团结出版社 2017年9月第一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