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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九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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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19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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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有眼 歌者有为


——周长风与他的三本诗集

蒋九贞 


我书桌上放着周长风三本诗集,它们分别是:沈阳出版社出版的两本书,一本是《隔着岁月的倾诉》(201310月第一版),一本是《这些年你到那里去了》(20145月第一版);团结出版社一本,《五十听雪》(201611月第一版)。

长风少年得志,尚未弱冠,便开始写作,在《诗刊》《花城》《星星》等大刊上发表诗作。鲁院进修之后,便没有见他有作品发表,更不知道“这些年到那里去了”,忽然得知他加入中国作协,收到他三本诗集,自然惊讶,亦有了几分佩服。于是,把他的诗集置于案头,有空就读,慢慢品味,自有一些收获,一些感受。在我看来,他的诗歌主要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明白如话,意象其中。

诗歌明白如话,这本来是不足谈论的,但是,在文风浮躁,追求旖旎绮艳之风的今天,似乎有加以讨论之必要。中国古代的诗歌,现在有很多读起来觉得费劲,如果,放在古汉语的环境里,它们一点都不难懂。当然,绮艳之风古已有之,也不否定有不少确实难懂的诗句。不过,即使以当代的汉语语境,还有更多依然明白如话的诗词,甚至,流传下来的诗词几乎都是明白如话的。如:李白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抬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以及《将进酒》《蜀道难》《望庐山瀑布》《早发白帝城》等等;杜甫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以及《春望》《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三吏”“三别”等等;王之涣的《登鹳雀楼》:“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以及《宴词》《凉州词》《送别横吹曲辞·出塞》等等。白居易就更不必说了,他写出诗歌后,总是读给不识字的邻居老太太听,他力求的就是明白如话,如《草·赋得古草原送别》:“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以及《暮江吟》《长恨歌》《池上》《忆江南》等等。例子不多举,仅此就足以说明大白话向来可以用作诗语,用好了它的力量胜过艰涩难懂的语句。

长风吸收了古人和古典诗词的营养,他的诗语偏重于明白如话。如《隔着岁月的倾诉·遛鸟的老人》:“他爱鸟胜过爱自己的儿孙//难道他年轻时就喜欢鸟?还是他年轻时就喜欢打鸟?”多么好理解的诗句。可是,他的诗歌尽管明白如话,细想想,其中的意蕴却是很深的。遛鸟的老人难道不是一个意象?他代表的是当今社会上的一种能量,也是一种社会现象。这种现象它的能量是正能量还是负能量?我也说不好。在现实生活中,在一个老龄化的社会,老人遛鸟是常见的现象,“遛鸟的老人”多了去了,他们情况各异,心态不一,而像《遛鸟的老人》这样的表现,读者是不是可以从这个老人身上猜测到了什么?他的一生经历是不是在这首诗里有了些微透露?或者,作为一种意象,遛鸟的老人已经不是他本身?

诗是给人回味的。明白如话这种修辞方式如果不能给人回味,那就真的不是诗语了。

二、重在叙事,情随义出。

明白如话的诗语更适合叙事诗。“三吏”“三别”,《长恨歌》《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孔雀东南飞》等,基本都是叙事诗,抑或以叙事为主的诗。因为,明白如话的诗语,利于讲故事,利于细节描写和形象塑造,可以看做诗歌里的白描手法。长风这三本集子里的诗歌,大多是叙事性质的,或以叙事为主的,我们只看目录就可以大体知道。三本诗集近400首,有百分之六七十叙事或带有叙事成分的诗,它们构成了长风诗的主体。随便拿出一首来看看吧:

 

装睡的人很难叫醒

因为它知道自己没睡着

你喊他他不应

你推他他不理

 

你再喊  你再推

他索性翻了个身

又呼呼睡去了

你嘟囔了一声

生气走了

他翻了个身

偷偷笑着骂了一句

又呼呼睡去了

这回  他真的睡着了

——《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装睡的人》

 

这是一首叙事成分很浓的诗。我说长风的诗重在叙事,并不是说都像李季的《王贵与李香香》、他自己的《父亲的死》《捡垃圾的人》和“凤城记”系列那样说事件,说情节,说细节。他的诗的叙事特点,是吟诵式的叙事,属于那种有叙有议、有述有论、有事有情、有实有虚的方式。再如《五十听雪》这本集子里的《一块红布》:“当年他对着满天星斗发下毒誓——从此要浪迹天涯永不回乡//后来他食言了他用一块红布盖在骨灰盒上为自己遮羞……”。它是叙事的,讲述式的叙事,我读了以后觉得心灵受到重创,直想哭。一个农村青年,很可能是知识青年,他不愿意在闭塞的乡下贫穷一生,而出走他方,寻求新的生活,发誓不再回来。可是,他“食言了”!创业未成,不幸身亡,最终用一块红布覆盖着骨灰盒被送回了老家。这样的悲剧,据我所知,可能不在少数,“出师未捷身先死”,死于各种事故甚至谋害,也有盲目出去打工被骗的,骗得“无颜见江东父老”,再不然讨要工钱不成,而在看客的喧嚣声中自杀。这个盖着“一块红布”的年轻人怎么死的?不得而知,好像也不必清楚,只要知道他创业未成而死就行了。

说到这里,我们的感情如何能够不为之所动?或惋惜,或震怒,或追问,或悲哀。无动于衷的人不能说没有,如那些常常出现的“看客”。但是,“看客”已经失去了人性底线,我们完全可以不把他们计算在内。

当叙事达到一定程度,感情、情绪随之而生。《一块红布》给我们的震撼,《装睡的人》给我们的情趣,以及给我们的遐想,比如:他为什么要装睡呢?是不是劳累了?是不是对老板的软抗?抑或别的情况?这些诗中之义,会给我们种种猜想,种种情绪,引发不同的人作不同的感想。

诗是让人动情的,不能让人动情的诗不是好诗。诗要让人哭,让人笑,让人生怒,让人发奋,让人同情,让人联想,让人有所启迪。有时候,读诗如读格言警句,有时候读诗如读历史现实,有时候读诗如读人生百科。这就是诗的情感作用。

三、短小精悍,力透纸背。

长风诗歌一般都是比较短小的,长则二三十行,短则两三行。短,并不是没有内容,这里的短与“有话则长无话则短”的“短”不是一回事。还是举例说明吧。

 

风把歌声带得很远很远

自己却无法回到原来的地方……

——《隔着岁月的倾诉·怀念》

 

博物馆里

背着手的老人

头发花白

 

看上去

比一只七千年前的陶

还要苍老……

——《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陶》

 

多么小啊

一颗麻雀的心脏

可它流出的血

却跟鹰隼的一样红……

——《五十听雪·多么小啊》

 

这里从三本诗集里个拉出一首来,稍作分析。第一首,两行,22个字,可以说短到了极致,可是它的意义,却不能小觑。怀念的主题各类文学作品车拉船载,像长风这样写法,这样两句就让人无限感慨的,比较少见。你能说它因为短就缺少深意了吗?绝对不能。字面上虽然好懂,但是细细想来,意蕴深长,恐怕需要成千字甚至更长篇幅才能完成。第二首,六行,30个字,也是够短的,关键是,它的意思让人浮想联翩。这个老人,估计应该是考古人员,或者为国为民奋斗一生的人。把他与七千年的古陶联系起来,他不也是“国宝”吗?他为了“国宝”而奋斗,自己也成了“国宝”;或者,他的一生让他变成了比古陶还要衰老的形象,从此衍生出、想象着他的运命之艰。这首小诗,给人多么大的想象空间啊!第三首,四行,25个字,也相当短了,正如题目:“多么小啊”。诗中说的这个“小”,指的是麻雀的心脏,麻雀虽小,麻雀的心脏虽然更小,可是它的血,和鹰隼是一样的,都是红的。表面意思也很清晰,而内中含义,大到无穷。如,你可以说草根与大树的作用,你可以说“匹夫”的家国情怀,你可以说人无尊卑之分,你可以说底层的呼声,你可以说民主,你可以说情谊,等等。

所以,短小不代表内容就少。长风的诗歌,短小而精悍,而有意义,而令人展开想象的翅膀,而有甚于千斤顶的力量,其力之大,犹如苍劲的书法,力透纸背,给人震撼。

四、貌似琐碎,俯拾皆诗。

长风的诗,短小,而数量很多。以前只知道他写得好,不知道他如此勤奋。有道是,三日不见刮目相看。我和他近三十年不见,一旦见了,惊喜不已,也诧异不小。他在战斗,他在写作,他在不断前进。联想到我,自感惭愧,相形见绌,我屈从“自然”,强调“客观”,投笔图存,文学上几乎原地不动。说原地不动不对,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退步了,才华不再,灵感亦无,理想放弃,成绩不佳,真该好好在青天之下忏悔,然后奋起猛追,也从他们的快乐里分得一勺“羹”。又是闲话了。

由于长风诗歌的特点是叙事见长,叙事成分大,他的记事记人的作品就多。而他又力求短小,所以看上去,一首首诗作寥寥数语,整本诗集杂芜琐碎。然而,实在话,也正是他的“寥寥数语”“杂芜琐碎”,才成就了他的诗歌人物画廊,各色人等跃然于他的纸上。他诗里的芸芸众生,从古人到今人,从外国人到中国人,从名人雅士到底层草根,从老叟到孩童,还有死魂灵活鸳鸯,无所不有,不能不让我惊讶、佩服。这些人,这些事,看似无话可说,而他拈起来就是诗,且是具有深意的诗,这个本事,非常人所能达到。

 

火化间里

两队骨灰

都等待装袋:

一堆是某董事局主席的

一堆是某流浪汉的

看上去

某流浪汉的那堆

比某主席的还多些……

——《五十听雪·两堆骨灰》

 

到火葬场为亲朋送行,这是人生中常有的事情。我们看着那一堆堆骨灰,也可能会产生以上的感慨,可是,没有人这样写出来,或者,根本就没有人像写。而长风,写了,还写得这样深沉、深刻、深意、深远,能不佩服乎?

俯拾皆是的细小事情和芸芸众生,在长风那里都是诗的素材,都可以成诗,都写得那么好,这就是我的朋友周长风的才能。

五、聚沙成塔,渐成风格。

一种表达方式,一种叙述和描写特色,有它的局限性,这是不言而喻的。但是,也恰恰如此,如果能整出自己的特点,却更可能成为形成个人风格的重要因素。长风的诗歌就是这样。我不得不说,他的诗歌表现形式不可谓不“陈旧”,他从开始写诗就是这样的形式,直到现在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这种形式如果还有一些新颖,而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过了近二十年了,他仍然坚持这种形式,在很多人看来,似乎有点“老”了。我的看法不这样。我认为,形式无所谓新旧,运用得好一样出新意,一样成为经典。我同时也不能不畏长风点赞,他这种坚持精神可嘉。因为他的坚持,他形成了自己的诗歌风格,这种风格就是:叙事为主,抒情其中,记人记事,俯拾皆诗,朴素厚实,意蕴深长。正因为这样,他才有取之不尽的素材,永远写不完的诗歌,才能诗情永在,青春永驻,才能多产优产,艺无止境。

我还想说的就是,长风的几十年坚持,为他最后赢得了成功,数十年默默无闻,一旦成名,遐迩载誉。

这里特别声明一点,即:我所谓“坚持”,不是固步自封。不是的!事实上,试把不同时期的三本诗集比较一下,不难看出,长风的诗歌是属于稳步提高的那种。他踏踏实实,稳打稳扎,既有坚持也有突破。他是从自发运用某种形式而走向自觉坚持某种形式,坚持用他的笔,写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用诗歌尝试完成散文和小说才能完成的工作,他开辟了一条新的诗歌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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