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汊上有个小码头
“哗——,哗——……”
24吨的大船顺风扯蓬,箭一般通过闸门,驶进微山湖的这条河汊。
“河汊上哟有个小码头,
码头上哟有个好小妞……”
赵龙不成腔不成调的随便哼着,黑红脸膛泛起亮光,眼睛贪婪地盯着前方。
“嘿嘿,又叨念她啦?照我说,干脆,提出来吧!”同船的伙计说。
他咧嘴笑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齿。
“你们俩同窗十载,情分厚着哩!再说,要不是人家,你敢玩这船?你敢跑这运输?”
他收住了笑,那眼睛还是专注的往前看着。
“还不是人家撑了你的腰,壮了你的胆,让你拨响政策这根弦?人家还联合大伙儿,自筹资金建了个小码头,货往那儿一卸,呵,不用你问了,帮你卖出去,让你赚大钱,肥腰包,发船财,待你真是无二!”
他把视线凝聚到不远的小码头上,沉思默想起来。
“要说长相,不比你强多了?月亮似的脸,星星似的眼,高鼻梁儿通观,两道眉毛弯弯,不笑不说话,开口声声甜。”伙计有意贬低赵龙的人材,临了加上一句,“倒瞧瞧你,黑不溜秋的鏊子脸。”
赵龙被褒贬笑了。他心里何尝不是那么想呢?英子太好了,他爱她。出湖几天,他的脑子里老是有她的影子。一想到她,他就浑身有了力量。是呀,我赵龙的万元户咋当的?还不是有英子一功!
“等船一靠岸,我就跟她提。”他想,两手把着舵,让船笔直地向前挺进。
顺河风呼呼的吹,满风的蓬嗖嗖的飞,浪花儿在船头嬉戏,水波儿在船尾漾开。
前边,就是小码头了……
喷香的包子
“来咧,热的包子——”
我禁不住那诱人的香味,咽了口唾沫,顿时听得自己的肚子咕咕叫。看了看手表,吔!下一点多了,是该吃这顿饭了。我是到这个镇子了解食品行情的,只顾转悠,把饭时给耽误了。我在包子铺前寻个座位,坐了,就叫:
“来四两包子,一碗辣汤。”
“好咧,四两十六只包子,一碗辣汤。四两包子四毛钱,再加一碗辣汤一毛钱,一共五毛钱。你给一块,找你五毛,接着哩——”
接腔的是一个小年轻,锅里锅外忙得不亦乐乎。只见话到钱到包子到,一碗辣汤也递过来。这个小伙子,真有他的!动作麻利得让人反映不过来。他,黑不溜秋的,但模样儿挺英俊,黑白分明的眼珠滴溜转,两排整齐的牙齿不时显露着,微笑挂在脸上,你就找不到他有不笑的时候。这张脸好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边吃边打量那边。虽然已过中午,来吃包子的人还不少,看起来这家包子铺名气不小。本来一般说,包子辣汤属早点,半上午以后就收摊子了,这个包子铺却开到了中午,而且生意依然很红,该不就是这个镇上的特色吧?那个小年轻边招待八方来客,边帮锅上大师傅,不大一会儿,案上的那块面用完了。这时,小年轻眨巴了几眨巴眼睛,皱了一下眉头,和案上的师傅咬了一阵耳朵,然后抬起头,很抱歉的笑着,说:
“几位客人,近亲紧邻,很对不起!”食客们愕然睁大眼睛,目光集中在他脸上。他略停顿几秒钟,接着就说,“很对不起大家!噢,是这么回事:天下生意,信誉第一。俺这一块面五斤,每斤下四十只包子,该是二百只。刚才怨俺没掌握好,多下了二十只。嘿嘿,按俺自订的规矩,少一赔俩。这样吧,各位每买四只包子补一只,现在就补。”
说着,他从锅里早已扒拉了一大盘包子,挨个儿补起来。他记性真好,十几个食客,谁该补几个,一点儿都不含糊。
记忆是一种奇妙的幻影,三个月前的一幕蓦地出现在我眼前。有个青年人,也是他这模样,到我们厂联系业务。他对我们厂生产的月饼成色、味口都是满意的,就是嫌分量不足,说了几句善意的批评话。我听了受不了,从我们办厂到现在还没谁说过嫌这嫌那的话呢,你个小年轻,不知天高地厚,兴个体户经营了你就翘尾巴?你不要我的货就卖不出去了?我回他的话不好听,两下里就抬起了杠。青年人一生气,货没定就走了。那青年人敢情是眼前的小师傅吗?不会这么巧吧?那个青年人是做食品生意的,这个小师傅是卖包子辣汤的,风马牛不相及,不可能是一个人。我急快的又瞟了他一眼,低下头。还别说,世道变得真快,我们厂的货真的滞销了,我这个当销售科长的也只得到各地考察。他真是那青年人?要是,才叫“冤家路窄”呢!我脸有点儿搁不住,生怕被认出来。
一股热气直扑我的面颊,五只热腾腾、香喷喷的包子递了来。我下意识地将盘子挪开。
“嘿,同志,是俺服务不好,请多包涵,以后一定改正。如果再有分量不足的,少一赔十。”说着,硬是把五只热包子放进我盘子里。
望着这不同寻常的五只包子,嗅着包子的香味,我的心里仿佛有一股压力,不论他是不是那个青年人,他都对我形成了一股强大压力。小镇里的小包子铺之所以兴隆,不仅因为包子的口味,更重要的是信誉。是的,这是服务质量上个体户对国营商业经营的一种挑战,一个有力的竞争。我作为一名国家职工,作为国营厂子里的一名中层干部,该怎样在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赢得消费者的信誉啊?
第二十一个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她被罩在雪团里。她心里一片灰色。刚才,得罪了大姑,把大姑给她介绍的那个骂了个狗血喷头,简直无缘无故,真的,无缘无故。她凭直觉,男人没有好东西。
突然,仿佛有一股暖流朝她裹过来。
她转脸看时,有一个小伙子撑了一把伞,挡住了向她肆虐的雪。小伙子很英俊,的确很英俊!她的第一感觉就是。可是,英俊的男人更可恶。
她的脸猛地沉下来,声色俱厉:
“你,你离远点儿!”
她骄傲地昂起头。雪片无阻挡地袭击她。
“和那二十个一样,肯定也不是……”
脚下一滑,重重的摔倒了。
小伙子把她送进医院,她的大胯脱臼了,住了三天院。
她付清所有费用,并拿出一叠“大团结”,甩给小伙子,目光极鄙视。
天很冷,哈出的热气立即冻成冰。
小伙子脸色很难看,把那叠钞票狠狠摔在地上,愤愤而去。
红日雪野,衬着他的背影。
她似乎被钉住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