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九贞
“嘀铃铃……”电铃一响,手术室的门开了,穿白大褂、带大口罩的护士推着手推车,送出最后一个手术者。下班了。
杨鸿声脱下工作服,摘下口罩,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他累了。四十几岁的人,二十几分钟一个手术,一站四个钟头,能不累吗?什么办法?他是远近闻名的外科“一把刀”,赶上计划生育的节骨眼儿上,怎么能打退堂鼓?
“嘻嘻,大哥,我在门口等你多时了。”还没等杨鸿声换过来一口新鲜空气,一个被乡里人称作“痞子”模样的人笑着迎上来。
“噢,你来了?”杨鸿声应酬道,“有事?”
“嘻嘻,没啥大事儿。是这样,大哥,咱到那边去。”说着,“痞子”已经拉住了杨鸿声的胳膊。
杨鸿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他有什么要紧的消息要告诉,糊里糊涂被他拉进了饭店。饭店里各种香味蒸腾着各种声音,腻烦人而又吸引人。杨鸿声明白了,但是拗不过,“痞子”是他本村本家的兄弟,“菜好弄客难请”,要是不应承,也太缺乏人情味了。他怀着不十分情愿的揣揣之心坐在了事先预备好的酒桌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痞子”话稠了。“哥,咱交情不错,又是近房,我今天叫你来,并不是要你开后门,动假手术,是动真的,真的。不过呢,你得手下留情,留情,别叫留下后遗症……”
杨鸿声承情不过,满口答应了。
“干杯!”“痞子”得意忘形,也不管杨鸿声喝不喝(因为杨鸿声事先声明过,下午有手术任务,不能喝酒),自个儿“吱溜儿,吱溜儿”喝起来。
“嘀铃铃……”午后第一个手术者被推了出来。此时是两点三十五,比正常多用了一半时间。
“啊,我的娘!”“痞子”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让人把手推车从那护士手里接过,送到事先安排好的房间里。
然而,“痞子”转了一圈儿又回来了,他两眼通红,嘴唇发青,拳头紧攥,一窜一蹦的,简直像一只发了疯的狗。
“杨鸿声,你出来,有种你出来,不出来算孬种!”他口出不逊,单脚跺着地,用拳头砸手术室的门。几个人上前拉他,他还是骂,越发疯了。
人们都莫名其妙。
杨鸿声也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开门看时,吓了一跳,“痞子”拉开了“少林拳”架式,要拼命啦!
“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咋回事?你还不知道?你做的好事!”“痞子”歪歪扭扭。
“我没做亏心事,没得罪你。”
“啥?没做亏心事?你,流氓!”
围观的人一下子把怀疑或憎恶的目光射向杨鸿声。
“这从何说起?这从何说起?”杨鸿声显出有口难辩的窘态,摊开双手,有些惊慌。
“还说不是流氓!大伙儿评评,我是他本家兄弟,我老婆结扎,他在我老婆身上摸来摸去,摸了半个多钟头,老大伯摸兄弟媳妇,还说不是流氓!”“痞子”收敛了一下歪斜的丑态,像抓了理似的。
大家恍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哄堂大笑了。
杨鸿声也听出了道道,你不就是怨我没“手下留情”、真给结扎了吗?这是我的责任,人民没给我“手下留情”的权力,就对不起了!他“呯!”的关上手术室门。
“嘀铃铃……”电铃响了,又一个手术者被送上了手术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