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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建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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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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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院墙

土院墙(散文)

因太阳照射,面朝阳光的这一面尽收光热。腊月或初春,历经一天光照,一面土院墙,似乎比土炕还热。若是脊背贴紧上去,不到一根烟时间,脊背就会很快灼热。随即热量也就会热透整个腰身,让受寒的360块骨头,逐渐得到温暖和放松。

春雪消融,土院墙披一身骄阳,随着阳光逐渐升高,院墙吸收光热也在不断增强。此时,如果脊背贴近或靠上去,一股浓浓的土香就像祠堂烟篆一般莹然弥漫。若再逢着迎春花开,那郁香中就会再添一种雪融后的腊梅香。让贴紧院墙的脊背在歇息的同时,优感一缕清香与安祥。

我家的土院墙,是云南叔和父亲的杰作。它耸立在厦子房门前一丈处,憨厚,朴实;像一位高人,将来自太阳的热量储存于胸,以待脊背贴紧或紧靠。

那年月,乡村没有太多的柴草用来烧炕,支书云南叔就给父亲建议,在我家上房和厦子房之间建一面土院墙。以便在父亲胃痛发作或深感疲劳时就把脊背贴上去,让太阳的光热穿越棉袄,抵达体内,减轻隐痛或缓解疲劳。

一个艳阳天,云南叔拉来了他家的胡起坯和稻草,并亲自合泥浆,扎墙基。又叫来饲养室老陈伯帮忙,到后晌,一道结实的土院墙就立在我家院子了。

来自阳光的普照,让落雪消融的同时,也让接受热量的土院墙在冷风中挺立,在接受一面面脊背的真心贴靠时,院墙完成了自己的热情传递。在父亲和他的朋友眼里,这面普通至极的土院墙,有时比土炕还给力。在冬天特别是腊月至初春这段时间,被阳光晒热的土院墙,除晒被褥鞋袜之外,又是温暖脊背的好依靠。每当脊背靠上去,院墙就像热能一身的大力士,将来自太阳的热量,尽情传递给每一张脊背的经经略略。

胃病隐隐作痛的父亲,坐在院墙根袖拢双手,将脊背贴住土院墙。俨然一位教头那样微微闭合双目,将脊背贴严实。一如他躺在土炕上,进入隐痛之后的忍耐和消散。这让我们知道后的惭愧,一连好多天无地自容。

父亲点着一锅旱烟,出门来到院墙跟前坐下,再一次让脊背挨紧院墙。院墙头顶,料峭徐徐吹来,将墙角的玉米秆吹出阵阵颤动声,料峭减弱的时候,能听见父亲的呼噜声。

母亲一脸欣慰,搬出小饭桌放在父亲面前,再放上两副莲花枕头,以便父亲前倾时正好趴在上面。她不叫醒父亲,就坐在父亲身旁做针线,让父亲的依靠,既滋润又实在。

社鼓声从王山下的寺庙隐约传来,上学的处子的嬉闹声从巷道传出,父亲伸一个腰,揉一揉眼角,起身向楼门口走去。

得以南秦岭的佑护,春山在缓缓蠕动中开始返嫩。来回厮磨的云岫飘拂延宕,似乎暖神即将出没。那些摇曳在松橡林中间的杨柳松橡榆槐,枝稍已现鹅黄,迎合苗木花草在地面的盛放,摇曳诗情画意。

父亲不通诗情画意,但却能从大面积的鹅黄嫩绿中,感受到属于他的季节已悄然来到。

山脚下是望不到边的麦野,片片点点残雪已缩身于草木须根,继而把春风的春望渗透在黄土深处。

太阳移至头顶,坐西向东的院子冷暖色彩分明。挤出地面旮旯或荒草丛的绿颖,在阳光中隐隐摇晃。枝杈上的麻雀,春燕,喜鹊唧唧喳喳,祝贺骄阳春色,朗读不停。

父亲朝南秦岭望一会儿,再回到院子看着被光线切开明暗斑驳,他看到,上房檐影占据一半院子,剩余的地方全处在春风吹拂中。榆树梢趁机轻轻摇动,返青的小草被风引着一律朝向东风方向。井台边,朵朵桃花借助半树花影,让清香隐约漂散以外,大部分枝杈已摇曳至春之呼唤。

修建这面土院墙时,柳莺鸣啭,骄阳自然勃然,让稻草泥浆不冻不结。随着阳光不断普照,那滋润和谐的泥浆被云南叔和父亲,一锨一锨涂抹在墙壁上。

母亲也在帮忙,不到两个时辰,一面土院墙就耸立在上房和厦子房之间。吃过饭,父亲把支书云南叔送到巷子口,说一声谢谢了,云南叔说,天气一热,你就靠住院墙暖一暖。我在家就常常靠院墙取暖。咱没柴烧炕,咱就全当睡热炕……一阵笑声郎朗响起,父亲看着云南叔摇晃的双手慢慢变小。

母亲将院子彻底打扫一遍。院墙跟放上藤椅和丹江石作凳子。一旦吃饭或是月夜纳凉,我们坐在院墙跟的桌子边一边吃饭,一边聆听父母有关陕南游击队功德芳,李世华闹革命的革命故事,享受孩童时代那一份尘世之乐……

霜降过后,天气逐渐变凉,饭后父亲就背靠土院墙闭幕养神。随着他把脊背靠紧院墙,一阵气场镇定,鼾声自如的歇息和放松,将残留体内的些许疼痛和疲劳缓解而消散。

因为挡风,因为人缘,我家院墙前可是摸花花牌的好地方。父亲识字极少,但却会摸花花牌。父亲说那是他当年,从丹凤花庙码头朝西安八仙庵担送山货时在旅店跟伙伴学的。

大年初三四,邻居和他的朋友来我家摸花花牌。输的人吃一颗核桃或喝一杯母亲倒好的柿叶茶。赢的人,给大家说一段古经或笑话。说笑间的真诚释放没有丝毫心术夹带,只有热闹开心。直到社鼓和喊声在村戏楼上敲打起来。

石娃叔一来就坐在院墙跟前,开牌后脊背紧紧贴在院墙上。但热量一时半会儿上不来,石娃叔就嘟囔父亲,铁柱,你这手艺不行吧,我咋感不到热啊?一旁的淑珍婶说,你靠紧些试嘛?

石娃叔说,你来试试?淑珍婶望着天空,说,瓜娃,你朝天上看,是光照不太强啊!我信铁柱哥的手艺。

父亲放下牌,拉起军曹叔来到院墙另一面,扬起铁锨将靠在院墙上的玉米秸秆和落雪掀倒在一边。隔着院墙喊道,半个时辰以内,可不准脱袄啊……

就在父亲和军曹叔回到牌桌这边,天空竟顺人意,霎时间碧空骄阳,暖风尽吹。探照灯一般的阳光尽照院墙。没等一圈牌走完,背靠院墙的石娃和军曹叔,就热得脱了棉袄,端起母亲热好的柿叶茶一连三杯。

石娃叔接过父亲递的茶水,说,三组长,兄弟信你。你摸摸,我脊背上全是汗?对面的淑珍婶哈哈直乐,说,你热够了,叫你妹子我靠一会儿?石娃叔不让,军曹叔说,淑珍,叫一声哥,我让你靠。

放你猪屁,你比我小三岁,还敢让我叫你哥,滚开吧!说着淑珍婶一把将军曹叔拉到一旁,自己靠着土院墙,喊一声,轮到谁喝茶了,我来倒?

云南叔来了,他一进院子那说笑声就哗哗响起来。父母赶紧起身让座。云南叔给大家拜过年后,把十元钱的硬分币倒在桌子上,说,这些分币是我来报答各位组长,一年来对村上工作的理解和支持……来之前,我在合作社和了这十块硬币。五块来完,在来那五块。

说笑声中,云南叔接住别人让的位子,将脊背靠紧土院墙,开始玩花花牌,但他总是只输不赢,直到把第二份钱的一半,也在笑声中输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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