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寨沟的姑娘

那日，我们吃过早饭，便登上大巴车上路了。汽车刚驶出九寨沟的生活区，便见路的右侧，每隔十米八米就站着一个身穿艳丽民族服装，身旁放着提包的少女。开始，我们这些外乡人，都以为她们是与我们并不相干的行人。可是，就在我们的汽车经过几个路旁的“行人”后，导游却让司机在前面停一下。我就感到奇怪，一位藏族妇女站在路旁向我们微笑，她既不截车，也不向司机招手，车怎么就要在她的跟前停下?我们的车缓缓的停在了那位妇女的面前，并打开车门，欢迎这位藏族姑娘，她就提着一个很大的提包上车了。

 这是个二十七、八岁的藏族妇女，中等身材，一头油黑的秀发梳编成若干细发辫从额头披散在脑后，黝黑的脸膛丰满而有光泽，一双浓而修整得细长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显得睿智而明亮。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用花氆氇镶边的棉布带大襟藏袍，下身束着一条织花带，腰间扎着两条银制腰带。一条长长的粗大的褐色玛瑙项链，一直垂到她的腰部。一双高统藏靴，在她长长的藏袍下时隐时现。她上车后，将她的提包放在车的前面，然后直起身，也不找座位，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大胆而从容地望着车里的旅客。

 这时，导游从座位上站起来，手拿麦克风，面对所有的旅客说:“各位朋友，我们的藏族同胞是个能歌善舞的民族。藏族的孩子会说话就学唱歌，能走路就学跳舞。他们的歌声，能够感染所有的人，他们的舞姿能使所有人都为之倾倒。为了消除大家旅途的疲劳，今天，我把这位藏族女同胞请到车上来，为大家唱几首歌，请大家以掌声表示欢迎。"

 看得出，这位藏族女同胞是个大胆而气质非凡的女子，她的普通话也说得标准而流利。她从导游那里接过麦克风后，先作一下自我介绍。她说她叫格桑卓巴，家就住在山青水秀的九寨沟。自从九寨沟被确定为旅游区后，国家为了不使风景区污染，就不让沟里的居民种地了，他们都被安排到风景区工作，有的开旅游车，有的从事商业、餐饮服务，也有的为风景区打扫卫生。而她是自己出来谋生的。她没有说出她谋生的手段，我猜想一定是给南来北往的旅客唱歌挣钱吧。之后，她让大家点歌，大家都异口同声地喊“唱《青藏高原》”。她微微含笑，很幽默地说:“《青藏高原》太高了，在这个地方我唱不上来，等咱们的车开到山顶上我再给大家唱。”大家又点《珠穆朗玛》，她便欣然地接受，坦然地站在车厢的前面，给大家唱了起来。她的嗓音甜美嘹亮，歌声具有强劲的感染力。她连续给大家唱了几首歌曲之后说:“让我一个人唱，我觉得有些太枯燥。这样吧，我给大家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美丽善良的藏族姑娘，家里有千顷牧场，有上千只羊。一天，她爱上了一个汉族青年，汉族青年坚持要回到内地，回到家乡父母的身旁。痴情的藏族姑娘要求汉族青年与她对歌，要是汉族青年赢了，她就放他走，否则，汉族青年就必须留在这里和她结婚，至少要在牧场放三年羊。汉族青年答应了藏族姑娘的要求，就与姑娘对歌，结果汉族青年输给了藏族姑娘，于是，他就跟随那位姑娘从事放牧生活了。”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不无风趣地继续说:“今天，我也要找一个我喜欢的人和我对歌，我要是输了，他对我有什么要求都可以，他要是输了，他就必须答应我的要求。”大家喝彩表示支持。“既然大家没有反对的，那我就要挑选一个人和我对歌了。”她边说着，边向车厢里扫视着。车厢里的人就都媚着笑脸屏住呼吸，用担心、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向车厢里望着。姑娘环顾一下四周后又继续说;“我们藏族人都喜欢有文化的，我也喜欢。而有文化的人，最明显的标志就是戴眼镜。”这时，车厢里的人就情不自禁地寻找戴眼镜的人。车厢里真的有几个戴眼镜的，我是其中的一个。“我就选中坐在车厢中间的那位先生了。”这时，满车厢的人，一下子就把目光集中到我的身上了。因为我就是坐在车厢中间戴眼镜的“先生”。此时我自觉尴尬，同时红着脸，本能地向车箱的前后望着。心想，满车厢不下六、七个戴眼镜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丑有俊，为什么偏选中了我?我真的是最能让她看上去顺眼的人吗?我这样想着，考虑怕冷落大家的热情，也怕做出不尊重少数民族人格和风俗习惯的事来，便不敢分辩，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

 对歌开始了。曲子都是现成的，只不过是在原有的曲子上加了新词。歌曲也没有名字，张口就唱。首先由姑娘唱。第一支歌她是用《谁不说俺家乡好》的曲调唱出来的。歌词是:巍峨的青山插云端，清清的海子映蓝天，一队队游人画中走，歌声回荡在山水间，谁不说俺家乡好，九寨沟美名天下传。她的歌声刚落，车厢里就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同时也在鼓励我接着对歌。我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深思片刻，无奈而又大胆地接着唱了起来。我采用《乌苏里船歌》这个曲调唱，填的歌词是:山青青来水蓝蓝，九寨沟风景胜江南，山青水秀人更美，多情的姑娘美如仙。我唱完后，她接着用《请到我们山庄来》的曲调唱道:九寨的山来九寨的海，山青水秀充满爱，南飞的大雁到这里，从此不愿再离开。九寨的山来九寨的海，山青水秀充满爱，多情的姑娘呼唤你，远方的哥哥留下来。她的歌唱完了，我的心又开始吊到了嗓子眼儿。因为我知道，她所唱的歌词，都是她事先编好的。而我，既要听她的歌的意思，又要考虑在现成的曲子里填新词。这样说来，我注定是输给她的了。可我又考虑，这样就此认输不知道会惹来什么麻烦，所以就没有敢就此认输。只好继续唱下去。这次是在《毛主席的话儿记心上》这个曲调上填的词:九寨沟里好风光，还有那多情的好姑娘，一切难留我的心，毕竟他乡非故乡。我是一个孝儿郎，儿行千里思故乡。远方的父母怕孤独，我要回去养爹娘。听着我唱出的歌词，满车箱的人都禁不住开怀笑起来。笑声过后，格桑卓巴又唱道:我家的牛羊数不清，我家的良田有千垧。远方的哥哥要留下来，妹妹就是你心中的月亮。一生一世陪伴你，幸福的日子万年长。格桑卓巴唱完了，我也就惊呆了，再往下，我就觉得理屈词穷，无言以对，当即告饶认输。格桑卓巴见我告了饶，就假装认真地说;“你认输了，那你就得听我的了。别的要求我就不提了，我对你就提一条要求，你必须跟我在九寨沟放三年羊。”格桑卓巴的话音刚落，车厢里顿时响起了开心的笑声。之后，她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刚才是为了消除大家在旅途中的疲劳，活跃车箱里的气氛，和大家做了一把小小的游戏。现在，我们也到了山顶了，我就给大家唱那支《青藏高原》吧。”大家听了以后，都兴奋地鼓起掌来。格桑卓巴站在那里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就唱了起来。她的歌声高亢嘹亮，具有十足的底气，整个车厢的旅客都被她的歌声打动了。她的歌声刚落，车厢里就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掌声过后，格桑卓巴向着大家笑着说:“哎呀，我也累了，也该休息一会儿了。我是不是也得找个地方歇歇脚?”这时有不少人说:“来吧，到我这里坐一下。”格桑卓巴抿嘴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谁的地方我也不能去坐，我要到我的阿哥那儿坐一下，也让我和我的阿哥亲近亲近。”说完，也不看我的反映，哈腰将她那沉甸甸的兜子拎起来，径直来到我的跟前。我不好意思地给她让了坐位，她就坐在了我的身边。我忐忑不安地等着她主动和我搭话。不料，她根本没有和我唠喀的意思。只见她打开兜子，从里面取出一些首饰，很坦诚地向大家解释说:“我上车和大家乐呵乐呵是一方面，再一方面，我带来一些东西看大家能不能买。”

 说着就将她手里的东西传向车厢的前面和后面。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她选中我和她对歌，并不是真的看我这个人顺眼，而是看中了我所坐的位置。她和我对完了歌，好凭借我的地理优势做她的买卖，这使我的心中产生了一点不平衡的失落感。

 人们在传递着格桑卓巴的首饰，都争着抢着看着。我也拿在手里几件认真地看。这些首饰有项链，也有手链。长的项链有一尺多，挂在脖子上要垂到腹部，短的手链只能套进小孩子的手。这些首饰一色是用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玛瑙串成的，颜色有深褐色的，也有浅褐色的，还有绛紫色的，做得非常的精致。人们看着爱不释手，就开始和格桑卓巴讲价钱。不少游客纷纷掏出兜里的钱，你买一条，他买两条地买了起来。不一会儿，我见到格桑卓巴兜子里的首饰就要快卖没了，格桑卓巴的脸上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此时，我想起了刚刚离开九寨沟时，路旁站着的那些身边放着提包的女人，她们一定像格桑卓巴一样，是做这样的买卖的吧。望着格桑卓巴幸福的笑脸，我想，格桑桌巴不但人长得好，歌唱得好，还有一种不怕吃苦，肯于动脑的精神。由此使我想到，改革开放的大潮正在冲击着我们国家的每个角落，就连这沉睡千年的九寨沟也苏醒了这里的人们正在走进市场，走向富裕，走向更加美好的明天。我衷心地祝愿格桑卓巴和她的姐妹们扎西德勒，也祝愿她们在致富的道路上越走越宽广。

 我们的汽车继续向前飞驶着。这时，格桑卓巴的歌声又响起来了。她的歌声那么悦耳，那么嘹亮。这歌声唱出了藏族人民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的心声，也唱出了藏族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汽车驶向山顶，格桑卓巴的歌声在天地间回荡，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