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销商(中篇小说)
1
我是王老奤儿的二级经销商,这是今天早晨,黄海军来我家时无意间说出来的。
老奤儿——这是东北人对关里唐山一带人的称呼。王老奤儿就是王冀生,老家是河北乐亭,八岁时随父母闯关东来到了东北的和敬县。来东北这么多年了,说话还是一口老奤儿味儿。
黄海军说:“大农饲料今年销售得挺好。年终了,公司要召集经销商开个会,对销售业绩突出的经销商给予表彰和奖励。”
这是一次既能吃喝玩乐,又能接触公司人员和外界经销商的聚会。这样的聚会,我还从来没有体验过。“这可太好了,什么时间开会?我得事先做好安排,宁可少卖几天货,也要参加这个会。”我兴奋地说。
“会倒是一次很好的会,不过……”黄海军望着我,迟疑地说,“只有经销商才有资格参加,和敬县城周边的经销商是王冀生,而你只是他的二级经销商,你还享受不到这个待遇。”
“什么!我是王老奤儿的二级经销商?”我顿时火冒三丈,瞪大眼睛向黄海军问,“黄经理,我卖了这么多年饲料,怎么会是二级经销商?”
我不知道自己是王冀生的二级经销商,这个情况,黄海军也不知道。我的震怒,让黄海军感到手足无措。好一会儿,他才沉稳地说:“高老板,你不要激动,你是不是二级经销商,这可不是我给你定的。人家王冀生和大农公司有合同,你有吗?人家王冀生直接从公司取料销售,你不是从王冀生那里取料销售吗?你从王冀生那里取料销售,就是王冀生的二级经销商。”
“我承认,我每次进料,都是王冀生给送到家的,”我被气得红了眼,不服气地继续说,“不过,他给我拉料,我也付给他运费呀!”
“哎呀!你还不理解我的意思,你进料,是谁送的,那都没关系!”黄海军抢过话说,“你就是自己到公司去拉料,你走的也是王冀生的合同号,顶王冀生的销量。”
“我拉料是走他的合同号,顶他的销量?!”我一听黄海军这话,顿时气得不知怎么好,“不行,我不再和你说了,我得找王老奤儿说说,他当经销商,我当他的二级经销商,这不是整倒戗了吗?他敢耍我!我揍扁了他。”我不再跟黄海军说了,一脸怒气地往外冲。
“老高!这事咱不能冲动!”黄海军忙拉住我,恳求着说,“你把你们的情况先跟我说说。”
“黄经理,你来大农公司比较晚,我和王冀生的关系你还不知道。”我无奈地停下来。稳定一下情绪后,把和王冀生的关系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我家住在和敬县城的城乡结合部,出门就是一条干线公路。顺着这条公路向上,不远就是当地的华信饲料厂。我养鸡、卖料,就是从这家饲料厂进的货。
还是我养鸡、卖料的初期,我到华信饲料厂拉料,小乔说:“我领你见一个人。”
我问:“谁?”
小乔说:“见了你就知道了。”
小乔是华信饲料厂开票的。我经常到饲料厂进饲料,就与小乔成了老熟人。
小乔领我来到总务处的办公室,一进屋,我就见有个人坐在办公桌前向我望着,随后,他站了起来。这人个子不高,身体长得挺单薄,他的面皮发黄,松弛,脸上见不到笑模样。他的眼眉不浓,只有眉骨处有那么一小撮眉毛。眼睛不大,却透出机灵。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劳动服,前胸还印有“华信饲料”的字样。我一见就认出他是王冀生。在饲料厂,工人们没人管他叫王冀生,都叫他王老奤儿。别看王老奤儿衣不出众帽不压人,心眼子却非一般人可比。也不知王老奤儿用什么手段,把自己混得差不多成了饲料厂的人,厂里一有运输的活儿,都要找他。他整天开着一辆小四轮子拖拉机,为饲料厂进料送料。
“你领我就是要见他吗?”我微笑着冲小乔问。
“是啊!”小乔爽快地答道。
“他不就是王老奤儿吗?”
小乔手掩着嘴忍不住笑了,“你看你,说话也不讲究,当人家面儿就叫外号。”
“我认不出他屎来,还用你介绍?”我轻蔑地笑着说。
“我知道你认识他。这不这么回事吗,”小乔一本正经地继续说,“老王见你又是养鸡,又是卖料的,经常到咱饲料厂拉料,就让我和你说说,把以后进料的活儿交给他,他就是为了挣一点儿油钱和工钱。”
“嗨呀!就这么个事呀!没问题。”我一听,就满口答应了。
从此,我每次进料都是自己开出票据,然后交给王冀生,王冀生就找时间到库房装了车,把料拉到我的店里了。
两年前的春节刚过,一家具有国际影响力的饲料公司,把业务拓展到了和敬县,公司的业务员,三天两头就跑来献殷勤,我经受不住他们的开导,就经营了这家公司的饲料。
这家公司叫大农饲料有限公司,生产的饲料叫大农饲料,厂址设在省城的郊区。这样一来,我进料就不方便了。不过,这对王冀生有利。路途远了,他可以多挣运费。开始进料时,我还跟着王冀生跑了几趟厂家,后来,我就把钱款交给王冀生,让他自己开车去拉饲料。不久,大农公司又通知我到公司去签订销售合同。我一天到晚忙得脚打后脑勺子,哪有功夫亲自跑省城?就在王冀生去公司拉料的时候,委托他与公司签了合同。
王冀生从公司回来,在县城的商业街也开了一家饲料店。我对王冀生的行为也没有多想,只想他开就开吧,县城周边这么大的范围,足够两家饲料店经营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的粗心和善举,给日后的生意埋下了的祸根。
“现在我才明白了,那次我委托王冀生和公司签订销售合同,王冀生和我耍了心眼儿,他不是以我的名誉和大农公司签合同,而是以他本人的名誉,和大农公司签了合同。他这不是把我耍了吗!”
黄海军听完我的话,才知道我是大农饲料的原始经销商,而王冀生最早只不过是给我拉饲料的。同时,对王冀生背弃我的信任和委托,窃取了我的经销商地位感到厌烦。黄海军当大农饲料公司的业务员虽然时间不长,可早就对王冀生那种欺下媚上,狡猾奸诈的品行有所耳闻,同时也对王冀生不把公司业务人员放在眼里的傲慢行为看不惯,早就想找机会给王冀生点儿颜色看。他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先不要找王冀生,你先参加公司的年终表彰大会。相关事情,我们慢慢酌情处理。我是不会让你这样委屈下去的。”
听了黄海军的话,我的情绪才勉强稳定了下来。
2
大农饲料有限公司的总部,在省城的郊区。那里是一个交通便捷的小镇,有铁路大动脉和102国道通过。公司的办公楼和厂部同在一个院子里,生产车间和铁路车站仅一墙之隔,厂区的北大门,还紧挨着公路,从外地运来的饲料原料,都可以直接运到厂里的原料库。我参加公司的年终总结表彰大会,可是长了见识。会议安排,首先让与会者参观公司的生产车间、化验室、原料库和成品库,之后开会。这期间,我对这家世界知名企业有了深入的了解,同时,吃喝玩乐,结识了朋友,和其他经销商交流了营销经验。不过,让我收获最大的,是掌握了很多过去我不知道的事情。我知道王冀生篡夺我经销商地位后,曾多次享受到大农公司组织和安排的免费出国出境旅游,也知道了大农饲料的开票价格。王冀生在给我拉料的时候,除了挣得了正常的运费之外,我销售的饲料,都算作了王冀生的销量,为王冀生得月奖、季奖和年终奖凑足了数字。不过,王冀生对此并不满足,在我进料的过程中,每袋还要给我加价五元,有的小袋,一袋才二十斤,也要加价两元钱。这样的料,每吨要一百袋,算起来,一吨就要从我身上剥夺二百元钱。通过这次会议,我全都明白了,王冀生作为经销商,从我这个二级经销商身上剥削了多少财富。为这事,我边开会,边在心里算计着这些数字。越算计我越感到窝火,越算计越愤怒,我恨透了王冀生,甚至杀了他的心都有。
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我就回忆着自己对王冀生的好处。和大农公司签了合同后,一晃儿两年过去了。两年中,我和王冀生两家的买卖都经营得不错。由于两家的饲料销量增加,王冀生也把跑运输的小四轮拖拉机换成了解放轻型卡车。他除了出车给两家进料,其他时间还开着这辆车给客户送料。我也不再雇用别人的车送料,自己买了一辆五菱之光面包车。我开车边送料边走客户,买卖做得有声有色。我和王冀生两家关系处得很好,双方都不到对方的市场放料,遇有对方市场的客户要料,也都能主动和对方沟通。我对王冀生的这些举动,总是心存感激,我不知道,王冀生这些举动的背后,还隐藏着什么。
王冀生虽然心眼子够多的,可他文化水平低,也不懂法律,遇到伤脑筋的事情,就找我出点子,我也不推辞,总是极力帮忙。
这天晚上,我坐在饭桌前正准备吃饭,忽然听到王冀生的声音。
“这是要吃饭了?”王冀生还没进屋,就冲我说。
“就要吃了。”我笑着说。
“别吃了,走!我请你下馆子。”王冀生用命令的口气说。说完就夺下我手中的筷子。
“老王,你是不是有啥事呀!有事你就说。”我推辞着。
“你这人咋这么啰嗦呀!走!咱们到饭店再说。”
我们一前一后出了屋,向一家饭店走去。
经营饲料买卖,不同于其他买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买卖就算完成了。养殖户啥情况都有,那些没钱户,要用你的资金挣钱,甚至想空手套白狼,要你把料送到他家去,并且得等猪(或者肉鸡)出栏才能把料款还给你。挣钱了是他们的,赔钱了却要拿你当替罪羊。王冀生就是遇到了这类的麻烦,要找我商量。
王冀生和我来到饭店,上了酒,上了菜,两个人边喝边唠起来。
“大泉眼村的李继光赊我的料,六个月过去,这批猪也卖了,却不过来算料款。我去要账,他却说,养这批猪赔了,家里没钱。我问他什么时候能把料款结了,他说啥时有钱啥时候给,你说他这不是耍臭无赖吗?我想找几个黑社会收拾收拾他,你说行不行?”
我说:“那样可不行。黑社会的人,心狠手辣,他们把人打坏了,你得拿钱给治,惹出麻烦,你得坐牢。”
王冀生说:“我不能打下个赊料不还的底。要是都赊我的料不还钱,我这买卖还干不干了?”
我说:“干不干也不能找黑社会平事。要解决这个事,你应该想办法让李继光写出还款计划,只要他承认了他欠你的钱,那就好办了。他要是再不还款,就可以找法院解决。以后再有赊料的,你不能记个账拉倒,要有一个具有法律约束力的欠据。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就可以拿着欠据找法院解决问题。”
王冀生一听,心里就有了谱。后来,他照我说的做了,把李继光的饲料款要了上来,同时,也没再出现李继光那样的事情。
入冬的时候,辽河乡河沿子村曲凤山家的猪出栏了,要王冀生去结账。王冀生到他家时,只有曲凤山的妻子在家。王冀生一进屋,曲凤山的妻子就贴贴乎乎的有意挑逗王冀生。王冀生感觉事情不好,就说:“你家老曲没在家,改日我再来吧!”曲凤山妻子说:“他把钱都交给我了,让我和你结算。你带欠据了吗?”王冀生看了看曲凤山的妻子,说:“我是来结账的,能不带欠据吗!”王冀生边说边从手包里取出欠据,然后看着欠据说:“你们家共用十二袋仔猪料,六十五袋育肥料,总共是一万六千九百三十元,你就给我一万六千元得了。”曲凤山妻子微笑着说:“那么多吗?”她边说边伸手去夺王冀生手里的那些欠据。王冀生躲闪不及,欠据就落到曲凤山妻子的手里。曲凤山妻子也不看欠据,一下子就塞进嘴里咀嚼,并上前照着王冀生的脸胡乱地搔着,嘴里还大声地喊叫着:“来人啊!快救人啊!”王冀生抢欠据没抢着,还闹个满脸花,再也不敢逗留,拾起手包,慌不择路地逃出了屋子。
从河沿子村回来,王冀生就把这事向我说了,并带着哭腔说:“我到他家里是为了结料款,我敢有非分之想吗?我都怕那娘们儿讹上我。他们可是欠我一万多块呀!那些欠据让那娘们儿咽肚子里了,你说这可咋办吧?”
“只要你没做见不得人的事,你就可以向公安局报案,并向法院提出告诉,要求曲凤山如数偿还你的饲料款。”
王冀生按照我说的做了,公安局调查清楚了事实真相,王冀生也在法院赢得了官司。
从此,王冀生千恩万谢,对我总是很恭敬,有点儿啥事,就找我商量,还时不时请我喝酒。我感觉王冀生对我是友好的,从没想过他还会对我耍心眼儿。
我躺在床上,心里恨恨地想,你个王老奤儿,这么长时间,你不仅窃取了我经销商的地位,窃取了我的荣誉,我该得的收入,你还在暗中剥削,你算个什么人?我让你给我拉料,让你挣钱,我允许你和我经销一个品牌的饲料,你不感恩图报也就罢了,你还暗中伤害我!我想到这些,又觉得有些无奈。尽管王冀生对我这样,可我能把他咋的?你能杀了他,砍了他吗?想来想去,我感到,王冀生的问题,都属道德层面上的问题,从法律的角度,也不能治他什么罪。这样一想,我的情绪才恢复了理智。我也想好了,他王冀生在我身上占的便宜,过去占了就占了,自己也追究不出什么结果,以后,可不能再让王老奤儿占便宜了。我决定,第二天去找黄海军,再通过黄海军找大农公司的老总夏柄烈,非让他们取消王冀生的经销商资格,再立我为和敬县城的大农饲料经销商。
“你找夏柄烈想取缔王冀生的经销商资格?”黄海军瞪大眼睛望着我,用同情的口气问,“你知道夏柄烈和王冀生的关系吗?”
“你们大农公司也讲关系?”我两眼圆瞪,语气生硬地对黄海军说,“我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我就要求大农公司取缔王冀生的经销商资格!”
黄海军的表情淡然下来,随后态度和蔼地说:“高老板,我对你的处境表示理解,你主张取缔王冀生的经销商资格,这事我也支持,不过,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找夏总。要不这样,今天中午吃完午饭,你就跟着夏总,见他到哪儿休息,你就跟他到哪儿去。见面后,你就自我作一下介绍,然后就和他摊牌,要求取缔王冀生经销商资格,立你为和敬县城的经销商。夏总是不会马上答复你的,所以,说完这些你就走。至于能不能达到你的要求,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吧!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那夏总和王冀生关系比你靠,夏柄烈前段儿时间出车祸,腿被车撞折了,住院时,王冀生到医院去看望,那王老奤儿给夏总扔一万块钱,你和夏总有啥交情?和你说句实在话,我就是看不上王老奤儿打乌米眼睛朝上瞅。他专挑有用的交,对我们业务员,一点儿没放在眼里。把他拿下来,咱大农公司少一个败类,我从心里支持你。”
我听着黄海军的话,满心欢喜,我也下了决心,非和王老奤儿斗出个高低上下来。
午餐的时候,我是在夏柄烈的邻桌坐下的。坐在这张桌子,方便对夏柄烈的观察。
午餐挺丰盛,尽管下午开会,餐桌上还是免不了有酒。席间,夏柄烈还到各桌敬了酒。他来到我这张桌的时候,扫视席上的所有人,就把目光停在了我的身上,“你是哪儿的,我怎么没见过你?”夏柄烈微笑着问。
“我是和敬县县城大农饲料直销处老板,我叫高大明。”我有意识地提醒夏总,我是和敬县城经营大农饲料的经销商。
我的提醒起了作用,夏柄烈现出奇怪的表情,“哦!你在和敬县城经营大农饲料?那里不是有王冀生在经营吗?”
我轻蔑地浅笑了一下,再往下,我就不想说了。
3
吃过午饭,我就盯着夏柄烈,夏柄烈进了他的休息室,我紧接着就敲响了他的房门。
“请进!”夏柄烈的声音传出来。
我推开房门,站在门口向屋里望的时候,夏柄烈正站在衣服架跟前脱衣服。他拿着脱掉的衣服,脸扭过来向我望着。
“夏总您好!我想打扰您几分钟,和您说几句话。”我站在门口说。
“进来吧!”夏柄烈招呼道。
我走进屋后,夏柄烈指着床头的一把沙发椅让我坐下,随后,他坐在了床边。
“夏总,我是和敬县城最早经营大农饲料的经销商。大农饲料公司的业务刚刚拓展到和敬县的时候,我就开始经营大农饲料了,王冀生最早是给我拉料的。大农公司实行合同制时,我委托王冀生和公司履行签约手续。不过,王冀生瞒着我,以他自己的名誉和咱公司签了合同,还在县城的商业街开了一家大农饲料店。直到今天,我参加了这次会才知道,我成了他的二级经销商。他除了给我拉料挣运费,我每次进料,都顶他的销量。我不仅为他得月奖、季奖、年终奖凑足了销量,也为他出境旅游积累了业绩。就是这样,他还不满足,给我送料,每袋还要加价五元,有的小袋,一袋才十公斤,也要加价两元钱。一吨就要从我身上剥夺二百元钱。夏总,您说他还是人吗?我来找您,就是要和您说说情况,要求您取缔王冀生的经销商资格,解除和他签订的合同,把我恢复为县城周边唯一的大农饲料经销商。”
夏柄烈也不插话,只是认真听着我的诉说。等我说完了,他还在沉思着。过了好一阵,他说:“高老板,我对你说的情况还不怎么清楚,容我了解一下,之后再给你答复。”
“行,我等您的回话。我相信您会妥善处理我的事。”我边说边站起身。
“会处理好的,你就听我的信儿吧!”夏柄烈说着,也站起身。
“行了,打扰您休息了,您快休息吧!”我边说边向房门走去。
夏柄烈在会后把我叫到他办公室。
“高老板,你为咱们公司做了那么大的贡献,我这个做老总的还没见过你,也不知道你的名字,真是亏待了你。”夏柄烈歉疚地说。
“没关系,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夏柄烈的话,让我心中倍觉温暖。“咱们重新开始,我不会让咱们公司失望。”
“这话说得好。我希望你能继续为咱大农公司做贡献。”夏柄烈说。“关于你提的要求,我们也研究了。考虑你是咱们大农公司的早期经销商,我们决定和你单独签合同,在你们县城周边,设你和王冀生两个经销商。你们俩各经营个的,谁也不影响谁。”
我一听,顿时现出不高兴。怎么能这样呢?他王冀生是个什么东西?不该让他继续当经销商。“夏总,那个王冀生篡夺了我的经销商地位,应该取缔他经销商的资格。”
“高老板,你说的只是从你们关系考虑的,可我得为公司着想。王冀生经营大农饲料已经好长时间,他的客户也不算少,如果取缔,势必把取得的市场份额,拱手让给其他厂家,这样,公司的损失太大。对于我们来讲,多一个经销商就是多一份力量,就能多一些销量。经过公司协调,确定了你和王冀生两家经销商在和敬县城并存。你呢,让让步,也给王冀生一点儿生存空间。”
“夏总,不是我不给王冀生生存空间,他这人太缺德,一点儿都不光明磊落,这样的人,我决不会和他和平同处。在和敬县城,有我没他,有他没我。咱们公司要是解决不了,我自己找王冀生去说道说道。我非让王冀生自己放弃大农饲料的经营权。”
“高老板,你可不能那么做。你真要是那样做,我就不会和你合作了,我不会和你签合同。”夏柄烈顿时脸色难看,说话的态度也很生硬。“对于我们来讲,取缔王冀生的经销商资格,公司就会一下子丢失一部分销量,这样我们不会干。”
听了夏柄烈的话,我感到很窝火。这不是让王老奤儿给欺负了吗?大农饲料,是当前市场上最受欢迎的饲料,要是因此不再经营大农饲料,改为经营其他品牌的饲料,自己原有的那些客户肯定不会跟着自己走,整个经营活动,就等于从头开始。我这样想着,就有一种养活孩子让狼刁去了的感觉。哎!有什么办法呢?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自己屈服了。不管咋说,公司还是同意与自己单独立合同了。和敬县城周边的区域也不算小,和王冀生平分了市场,也足够自己经营的了。现在,各有各的合同,各有各的经营区域,谁也不影响谁,谁也不和谁犯口舌,这样也省得王冀生再从自己的身上盘剥利益了,并且,自己的销售业绩,也不再顶王冀生的销量了。自己有自己的量,月奖、季度奖、年终奖,自己该得多少是多少。这样一想,我就不再觉得十分窝囊。我改变了原来的想法,自己给自己个台阶下:“夏总,你说的我也理解。可是,在我们县城同时设两个经销商,那不得产生矛盾吗?”
“不会的。”夏柄烈说,“我们给你们划分区域,互相不允许抢户。保证互不干扰。”
“那好,夏总,您要是能保证这一点,我就和公司签合同。”我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之间要是再出现矛盾,我就来找您。”
“好,有事尽管找我!”夏柄烈高兴地答应着,“你现在就找黄海军,就说我说的,允许你和王冀生各签个的合同。”
我起身,和夏柄烈握了手,转身走出夏柄烈的办公室。
4
从省城开会回来,我又高兴,又忧虑。高兴的是,自己和大农公司终于签订了合同,这回可以施展能量,全力做好饲料销售工作,并且,所得收益,再也没有别人盘剥了。可是,这个合同,是具有硬性指标的,只有完成合同中规定的饲料销量,才能获得相应的利益,完不成合同规定的指标,收益就会大打折扣。面对自己与大农公司合同中的销售数量,我感觉到了压力。
还记得刚经销大农饲料时,我是骑两轮摩托车到农村跑客户的。吃完早饭,把一瓶娃哈哈纯净水放进摩托车的前筐里就上路了,我走村串户,一跑就是二、三十里路。午饭时,不能进到农户家宣传,也不能找饭店吃一口,只能在乡村的食杂店买个面包,买一瓶啤酒对付了。吃完了,喝完了,又得上路。夏日里,正午的阳光火辣辣的,我穿着半袖的衣服,两只胳膊裸露在外,被晒得红红的。车子停下来,晒红的皮肤就火烧火燎的疼痛。我不愿忍受这样的疼痛,就骑着车子继续走,让那清凉的微风,不断地抚摸我的肌肤,这样,我就舒服了许多。有一段时间,我还曾经雇用刘百万的小蹦蹦车送料。那时,由王冀生从大农饲料公司把料拉回来,再由刘百万往客户的家里送料。不过,雇刘百万送料,我得跟着他装车,还得趟趟跟着他往用户家送。小蹦蹦车,是一种和敬县特有的运输工具,在全国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车的前面有一个铁架子,架子上固定一个发动机,发动机的下面有一个小轮子,这就是这辆车的动力装置。架子的后面是一个无棚车斗,在车头和车斗的连接处,固定一个坐位,作为驾驶员的坐席。别看它这样简单,其貌不扬,它的载重量却是一吨多。这类车就是有一点,没有遮风挡雨的设备,开这样的车,只要上路,就要忍受酷暑严寒,风吹雨打。跟着这样的车送货,我真是吃了不少的苦。冬天里,鹅毛大雪,悄无声息地飘落。雪花从天空落下来,不是直接落到地上,而是被激烈的西北风吹得横飞过去。开这样的车,驾驶员当然是倒霉了,他既要经受着寒风的折磨,还要忍受雪花的袭扰。那横飞的雪花打在脸上,就像沾了冰水的鞭子抽在脸上,打得两只眼睛也不敢睁,只能将脸侧过去,斜视着前方的路。而我为了躲避雪片和寒风的侵袭,裹着大衣,蜷缩着身子,和死倒儿一样躺在车上,随着这辆减震效果极差的车厢颠簸着悠荡着。季节即便是进入春天,天气也还会这样冷。灰蒙蒙的天,就像一张印着铅灰色的纸张,让人感觉冬季的无限漫长。从北方刮来的狂风,砭骨甚凉。无孔不入的寒风,非要从你的裤角、衣襟和领口处钻进你的衣服里,一阵一阵像往身上泼凉水,真是让人冷得无处躲藏。
那时不顾酷暑严寒地跑客户,或者顶风冒雪的为客户送料,根本就没人给自己施压,完全是自己情愿。现在,跟大农公司签了合同,就不是自己说了算了,有了合同的约束,自己就得想办法完成合同。为了争取更多的客户,服务措施就要跟得上,不然,争取到的客户也会丢失,这样会给自己履行合同带来困难。
天刚蒙蒙亮,我就起床了。我打开库房门,套上大农公司发的背部印有“大农饲料”字样的大褂,打开“五菱之光”面包车的后门,开始往车里装饲料。有了这辆车,我就不再雇用刘百万的“小蹦蹦”了,这就省了不少费用和麻烦,同时,也少遭不少罪。一个人既开车,又装车卸货,虽然累了点儿,心情却舒畅不少。我和大农公司签合同之前,是王冀生从大农公司给往回拉料,与大农公司单独签合同后,我就不再用王冀生了,我雇了一辆卡车给自己拉料。因为是熟人,自己什么心也不用操,只管全身心地跑市场,为用户送货上门。
时间一晃儿一年过去了,我的饲料买卖越做越兴隆,规模也越做越大。从开始只卖猪料,到今天,还经营鸡料,从浓缩料扩展到全价料、预混料,从仅经营饲料增加到兼营豆粕、麦麸。我看着自己的生意如此兴隆,从心里高兴。春节过后,虽然天气还是那样的冷,不过,养殖业也就从这个时候开始抬头了。
我装完了饲料,把车开出门外,又下车回屋,对妻子强调了几句,就开着车向位于县城东南十里的老奤儿屯驶去。
老奤儿屯是个不大的屯子。之所以叫老奤儿屯,是因为当年关里的一群老奤儿闯关东落脚在这里,但是,屯子里的大多数人还是原地住民。
在老奤儿屯最前面,有个叫宫庆福的养猪户,我这次就是给他送料的。宫庆福要的是十袋仔猪全价料和一吨中猪育肥浓缩料。要是全拉着,对于这辆“五菱之光”面包车来说,那是严重超载了。我很爱护我的这辆“五菱之光”,把它当个宝似的,从不敢多装一袋料。每趟出门,都是有计划地装载、有计划地安排行程路线。这次,我只给宫庆福拉了五袋仔猪全价料和十五袋中猪育肥浓缩料。这个老奤儿屯不是还有个老钱锈吗,他也是大农饲料用户。我计划,等老钱锈要料的时候,就一并把宫庆福剩余的料全拉过来。
我把车开到屯子的前趟街,在宫庆福家的门前把车停下了。我下车后直奔大门,从大门的一个方孔伸进手,从里面将门栓拽开。我打开大门,将车一直倒进院子里,在宫庆福家的猪料棚子门前停下了。
这时,宫庆福边穿着大褂边从屋门走过来。宫庆福的年龄和我差不多,我比宫庆福稍大了点儿,我对宫庆福养猪帮了不少忙,我们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
我打开后车门,拉下袋子往宫庆福肩上掫,宫庆福就往料棚里扛。等把车里的料卸完,我对宫庆福说:“这次就给你拉这些,我估计,老钱锈也马上要进料了,等他要料时,我就把你的料一齐都拉过来。”
宫庆福答应着就让我进屋,我因送料的活多,不想再耽误时间,就和宫庆福告辞,把车开出大门,离开了宫庆福的家。
5
走在屯子里的路上,我就想到老钱锈。老钱锈的真名叫韩宝堂,是这个屯子里的一个养猪大户。自从这一拨生猪价格起来后,他就一直用大农的饲料。记得上次给他送的是十五袋育肥浓缩料,根据他家的生猪存栏数,现在也该进料了。可是,怎么就没有想进料的动静?我想去他家看个清楚,也免于再打电话联系了。
老钱锈家住屯子后趟街,差不多在街中央的位置。我把车开到老钱锈家的门前,下车后,想象以往一样,伸手去抽开里面的门栓,可碰到的却是一把大大的锁头。
老钱锈家的院子挺大,四间大瓦房坐北朝南。在主房的右前方,有两间砖瓦偏厦子,这个偏厦子,就是老钱锈放料的料棚子。从主房和偏厦中间走向后院,是两趟钢筋骨架的圆顶猪舍。猪舍里,两趟并排的猪栏,分列过道的两侧。这是我以往为老钱锈送料见到的。以往,老钱锈家的大门从不上锁,可这次来,怎么上了锁呢?我感觉蹊跷。我透过铁门上的小门孔向里望,见有人影在屋子里晃动了一下,之后就不见了。我发现里面有人,就用力敲着铁门。敲了一阵,也不见有人出来。家里明明是有人的,为什么不出来开门呢?这一定与他家养猪换料有关。换料就换料呗,没看好你的料,或者感觉你的料价格贵了,我就可以换,这没啥可隐瞒的。我想,老钱锈是个精明人,当前生猪的价格这么好,他决不会在最需要生猪快速长份量的时候,给他的猪饲喂别的料。他肯定还喂大农的饲料,只不过是从别的经销商那里以更低的价格得到的。究竟哪个经销商会这样供应他饲料呢?我料定,老钱锈家的大农饲料,肯定是王冀生给送的。王老奤儿啊王老奤儿,难道你不知道你是以降低饲料价格越界争夺客户吗?这可是所有饲料厂家不允许的现象,也是任何一个受侵害的经销商不能容忍的。你要抢客户,你去抢占其他品牌饲料的市场,你搞窝里斗,算什么好汉?我想到这儿,就恨王老奤儿恨得咬牙切齿。你老钱锈也不是个好东西,你想占便宜想惯了,我非治治你这个缺德带冒烟儿的下贱货,你不用我的料,我也不让王冀生抢客户得惩。我想越墙进院,扑到他家的料棚子里,用手机拍下那些料的品牌和料袋子上戳印的王冀生的合同号码,然后拿着这些证据去找黄海军,要求大农公司按规定处理王冀生。可是,我知道,老钱锈也是个不好惹的茬儿,要是自己跳进院子,让老钱锈看到了,自己拍照没拍着,反倒打草惊蛇,那不是反美不美了吗?哼!我知道你老钱锈是咋回事。我现在不理你,我会有办法收拾你。
我回到车前,轻轻地打开车门钻进车里,又轻轻地把车门关上。之后,摘下手刹,让车沿着有点缓坡的水泥路面,悄无声息地滑离老钱锈家的大门。在即将下到坡底的时候,我将车打着火,挂上档,面包车轻快地驶出村子。
我这人做事循规蹈矩,也不喜欢别人没有规矩。回到家里,我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掏出手机就拨号。
“喂!高老板……”电话接通了,是黄海军的声音传了过来。
“哎!黄经理,您好!我有个事想和您探讨探讨。”
“什么事你说吧。”黄海军口气温和地说。
“黄经理,咱们大农公司规定,凡是大农饲料的经销商,都要遵守大农公司的规定,不能跨区域经营,也不能以降低饲料价格抢客户。如果违犯,将视情况处以二千元至五千元罚款,这个规定还执行不执行?”
“执行啊!怎么不执行?凡是大农公司规定的,我们大农公司所有经销商都必须执行。”
“那好,那我就告诉你,王冀生抢了我的客户,你说咋办吧?”
“你有证据吗?”
“我没证据,你来了,我就有证据了,你过来吧!”
“好!你等着我,我这就过去。”
6
黄海军接我电话时,正在和敬宾馆里休息,听了我说的情况后,马上开车来到我家。我见到黄海军,二话不说,领着他就上了路。我开车在前面走,黄海军在后面跟着。我们来到老奤儿屯,一直把车开到老钱锈家的门口。
“你就进到他家的料棚子看看吧。”我下车后走到黄海军的跟前,胸有成竹地说。说完,就把黄海军让到了大门口。
黄海军去推门,发现大门还在里面锁着,就敲起门来。黄海军敲了半天不见有人出来,就扒到墙头向里面观望,并大声向里面喊人。
“妈的,搞什么鬼!”黄海军不见有人出来,就骂滋滋地翻墙进到院子里。这一下,房门顿时开了,从屋里出来一位妇女,这人就是老钱锈的老伴儿。
“韩宝堂没在家吗?”黄海军不好管老钱锈叫外号,想了好一阵才想起老钱锈的真名。
“他没在家,出门了。”老钱锈的老伴回答。
黄海军命令似的向老钱锈老伴说:“外面还有一个人,你去把大门打开,让他进来。”
老钱锈的老伴向大门走去,黄海军就走向老钱锈家的偏厦子。偏厦子没有上锁,他打开门直接走了进去。
偏厦子是两间光腚房,在里间屋靠墙的地方,摞着有一吨多的大农饲料。黄海军上前去看袋子上的合同号,这时,老钱锈的老伴儿吵吵嚷嚷地跑进来,“你们要找的人也不在家,怎么随便进人家的屋子。”
“我是大农公司的业务员,过来走客户。你不认识我?”黄海军边说边在袋子上查看合同号。
老钱锈的老伴儿一脸恐慌,站在一边,也不再说啥,眼睁睁看着黄海军查看着袋子上的字迹。
这时,我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和黄海军一起,看着袋子上的合同号。
装饲料的袋子都是塑料编织袋,不吃油性,戳印上的合同号,经过擦拭可以除掉。袋子上的字迹有些模糊,很明显是被人为地擦拭过。但是,有的号码还能分辨出来。黄海军将能看出号码的袋子都挪开,将这些合同号都拍下来。他拍完,向老钱锈的老伴儿问:“你们这料是谁送的?多少钱给你们的?”
“哎呀!这个我可不知道啊!这些事都是我家老头儿经手,我是真的不知道。”老钱锈的老伴儿瞪着恐怖的双眼,摆着手说。
“这袋子上有合同号,你不说我们也知道,这不是王冀生给你们送的吗?”黄海军严肃地说,“等老韩回来你跟他说,我们希望他把这些料的来路和你们进料的价格跟我们说清楚。他要是不说清楚,我们也能查个水落石出。不过,到那时……”
黄海军正说着,韩宝堂从外面进来了。显然,韩宝堂是躲在屋子里听动静呢,他见了黄海军就满脸堆笑地说:“黄经理过来了?”
“怎么还猫起来了?不欢迎我来呀?”黄海军两眼死盯着韩宝堂说。“我问你,你这料是谁给你送来的?多少钱给你的?”
“是王冀生送来的。” 韩宝堂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是老相识了,他把料拉过来,我就不好意思拒绝,就让他卸了一吨。其实也没贱啥。”
“没贱啥你能干?”黄海军厉声说道。
“一吨少五十块钱。”韩宝堂无奈地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你这些吗?”黄海军微笑着问老钱锈。
“不知道。可能是与你们公司的内部规定有关吧!”老钱锈眨着两只模糊的眼睛,含混地说。
“我们大农饲料这一片的经销商是高老板。只要你用大农饲料,就得由高老板供应,其他人一概不允许。王冀生采取降低价格的手段,往你这里推销饲料,这是违反公司规定的。你想买便宜的饲料,这无可厚非,但是,王冀生的行为,扰乱了我们公司的经营秩序,你可不能支持他呀!”
“是……是……是……”老钱锈连连点头。
“下次我要再发现你卸他的料,我可就对你不客气。我们坚决不和这样的用户合作,我会毫不犹豫地断了你的料。”黄海军严肃地说。
“不能了,不能了。有你这句话,我怎么也不能支持他违反规定啊!我就认准咱们大农饲料了。现在正是猪行儿高的时候。这节骨眼儿你要断了我的料,那不是坑我吗!”
黄海军没再理睬韩宝堂,转身向我说,“咱们走吧!”说完,我们就和老钱锈告辞,出门向院外走去。
“王老奤儿这人,真是他妈婊子养的。你说和敬县城周边那么多养殖户,他为什么非要处心积虑抢我的客户呢?”我和黄海军两人分别坐在和敬宾馆的两张床上,耐心地等着王冀生的到来,我望着黄海军问。
“他是个很自私的人,为了满足自己的利益,他会不择手段。他的这种属性,是所有从关里闯关东到东北的人的共性。他们在来东北之前,都穷得揭不开锅,都穷怕了。一到东北,就想一下子去掉穷根,一有商机,就抓住不放,恨不得一下子翻了身。但是,他们在东北,没有近人,没有根基,甚至连最基本的生存条件都没有,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他们就得凭借自己的智慧,不择手段,为自己创造生存空间。久而久之,他们就养成了不道德的恶习。”黄海军微笑了一下继续说,“你没单独立合同时,他没抢你的客户,是为了维护你们的主仆关系,想让你永远做他的二级经销商,在你身上占得更多的便宜。你和他分别立了合同之后,他失去了你这个二级经销商,不仅在你身上得不到好处,你还成了他扩大势力范围的障碍,他不抢你的客户抢谁的客户?他的目的是逼迫你放弃经营大农饲料,甚至想把你的饲料买卖挤黄了。这样,大农品牌的饲料,在县城周边就他一个经销商了。到那时,他还要和其他品牌的饲料经销商进行竞争,达到他一手遮天,没有竞争对手的目的。”
“他怎么能一手遮天,没有竞争对手呢?现在饲料行业,厂家众多,竞争激烈,他想拢断市场,他拢断得了吗?”我用嘲笑的口气说,“他王老奤儿搞低价抢户,势必引起大农饲料价格在市场上的波动。这样不仅给经销商造成经济损失,同时,也动摇了经销商对大农饲料的信任,给大农饲料造成不良影响。”
“继续下去肯定是这样的结果。不过,我不会让这种局面发展下去。”黄海军接过我的话,胸有成竹地说。
“海军,这回就看你的了。你要是制止不了王冀生的违规行为,他还会抢我的客户。” 我心情焦虑地继续说,“到那时,我也会和他较量一番,弄不好,我们两败俱伤,大农饲料在这一地区也就失去了竞争力。”
“这一点不用你担心,大农公司为什么会制定这样的规定?不就是早就想到这一点了吗?或者是早就有过这方面的惨痛教训。”黄海军态度诚恳地说。“王老奤儿违规经营,不是他不知道公司的规定,主要是依仗与夏柄烈的关系,以为没人会处理他。这回我就豁出去了,一个是我处理王老奤儿,一个是夏柄烈处理我。他夏柄烈要是不处理我,我就处理王老奤儿。我要是处理不了他王老奤儿,我也不在大农干了。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是决不能让这块市场出现问题。一会儿他来了,咱们就把问题搞清楚,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就按咱们公司的规定办。”
我听着黄海军的话,并没有感到安慰。因为我知道,王老奤儿一肚子花花肠子,诡计多端。先前是篡夺了我的经销商地位,还在饲料价格上做手脚,从我的身上进行盘剥;现在又抢我的客户,搅乱我的市场,这个狗娘养的人间败类,打死他都不能解我的心头之恨。
听宾馆走廊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我知道是王冀生来了。黄海军开门迎了出去。王冀生不知道黄海军找他有啥事,更没想到我也在这里。他在走廊和黄海军热情地握手寒暄,然后进了黄海军的住宿房间。一进屋,见到了我,王冀生一下子愣住了。我根本不打算给王冀生好脸色看,所以,王冀生进屋,我连站都没站起来,也没与他打招呼。我歪坐在床上,身子斜靠在床头,轻蔑地瞭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两个人木木的僵持之后,王冀生自觉不是滋味,就知趣地在床边坐了下来。黄海军跟着王冀生进到屋里,关上房门,两手插进裤兜儿,来到了王冀生的面前。
“怎么搞的王老板?”黄海军说话面带微笑,这笑眯眯的表情,明显的是对王冀生的嘲笑,同时,也是在向他表示不满。“当时划分的经营范围,你觉得不够大了?”
对黄海军的问话,王冀生开始愣了一下。之后,他假装疑惑地反问:“黄经理,你说的是啥意思?有话就直说,怎么还打上小鸟了?”
“打什么小鸟!我问你,你是不是到高老板的经营范围去放料了?”
“你这才胡扯呢!”王冀生现出不高兴,一脸严肃地说。“我怎么会到他的地盘儿去放料呢?”
“你王老板做事咋这么不仗义,自己做的事还不承认。”
“承认啥?我什么也没做,你让我承认啥?”王冀生顿时翻了脸,用怒目逼视着黄海军。“你要是这样污赖我,我可对你不客气啊!”
“哈呀啊!你还要对我不客气?!我看你这人太不老实。”黄海军轻蔑地笑了笑,“你怎么属养汉老婆的,提裤子就不认账呢。你不要以为自己做事很神秘。告诉你,我说话可不是没根据的。我有证据,当事人也都承认了,你怎么还要耍赖?”
“你说什么?我耍赖?这样说话你可要负责任,随便污蔑人,你还想不想在大农公司干了?你要小心我找你们领导告你的状!”王冀生一脸蛮横和傲慢,毫不让步地恶语相逼。
“我不怕你告,你去告吧!”黄海军气得脸红脖子粗,“告我那是你的权力,不过我也告诉你,你违反规定,我就有权处罚你!你要是不接受处罚,我就让营业部给你断料,你愿意哪儿告就哪儿告去。”
“你还要处罚我?还要停我的料?我还真没听过哪个老太太这么哼儿哼儿。我等着你处罚我,我就是要看看你是怎么处罚我的。”王冀生站起身,蔑视地望着黄海军,“哼!你要是处罚不了我,我看你也就别在大农公司干了。我指定不会让你干消停!”
“你可真是个恶人,对我还要倒打一耙,我可不怕你这一套。你要是这样,我一定要对你进行处罚。你要是不服从处罚,我就从公司给你的反点里扣除两千元罚款。这个事情处理完之前,你就不要到大农公司拉料了,你也不会从大农公司拉出料来。”
“黄海军,你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绝,大农公司又不是你家的,你以为没人管你了吗?告诉你,我可不听你那套。我和大农公司是有合同的,我要是完不成合同,你得负责。”王冀生气白了脸,手指黄海军大喊着,“我就不信你能把我的合同掐了!我明天就到大农公司去拉料,我看谁敢不给我开票!”王冀生边说着边转身开门向外走。他走出屋子,随手用力关门,“咣“的一声,房门关上又被巨大的弹力弹开了。从房门口向外望去,只见王冀生头也不回,晃着身子,顺着走廊向楼梯走去。黄海军在他的背后望着,眼睛都要窜出了火苗,心里肯定不能咽下这口恶气。
“黄经理,这人也太骄横了,根本就没拿你当回事儿。”我望着离去的王冀生,冷笑一下向黄海军说,“你要是能把这人摆弄顺了,你就是个棍儿,要不你这根棍儿算是让王老奤儿给撅了。”
黄海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一会儿,他才向着王冀生消失的地方怒目望着,咬牙切齿地说:“王老奤儿,咱们走着瞧……”说完,又转身向我说:“高老板,你回去吧!”
我站在那里没有动。关于王冀生越界抢用户的事,黄海军还没有答复我,我在等着他的答复,我要听听黄海军对这事到底怎么处理。
黄海军看出了我站在那里为什么不走,他沉吟片刻,抬起头来向我说:“高老板,你放心,我必须要处罚他王老奤儿,必须罚他两千块钱给你,公司要是罚不了,我从自己的工资拿出两千块钱给你。行了,你回去吧!”
“那我就回去了。”我看了黄海军一眼,见他也不抬头,转身就走了出去。
7
这天,我正要开车下乡送料,还没等装车,就接到了黄海军的电话:“哎!高老板,我问你,你想不想把你周边的市场都接过来?”
黄海军的话问得挺冲,可却让我无法回答。说实话,我也想有自己独立的市场,有一个没有别人与之竞争的市场。但是,我不想做那种欺行霸市的恶人。如果有人拱手相让,我也来者不拒。有谁会怕钱多咬手?有谁不想把自己的买卖做大做强?我正在思考的时候,却听到黄海军在电话里骂了起来:“高大明,你个窝囊废,你怎么不说话呀?”
“黄经理,你说的是啥意思吧?”我有些懵了,仍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就赶忙问道。
黄海军也感到自己的话说得太唐突,解释道:“那个王老奤儿不遵守大农公司的规定,低价销售抢你的市场,你怎么就不知道治他这个王八蛋?他今天拉料来了,你抓紧过来帮帮我。逼迫他接受公司的处罚,逼迫公司的人,执行公司的规定。他们要是不执行,王老奤儿的车装完料,你就躺在车前,不让它走!”
我听着黄海军的话,明白了这里的勾当,赶忙应道:“好,我这就过去!”说完,我就冲进车里,将车起动,车就吼叫着,箭也似的冲出库房。
我所在的和敬县城,离大农饲料公司所在地能有近百里地,我就是快跑,也得半个多小时。我担心自己到了地方,王冀生的拉料车已经离开了公司。哎!这个王老奤儿,真是个滚刀肉,赖皮狗,黄海军也是太不愿意和他共事了,想用自己取代了他,解除他的心头之患。
其实,我根本不想和王冀生志气,更愿意和他和平共处。不过,王冀生却不是省油灯,自己要是不治老实他,他就不会让自己活得顺心。有了这么个机会,自己哪能不上心呢?自己就是豁出去了,也要抓住这个机会。我想到这儿,就不想分心,神情专注地开车,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大农饲料公司。
汽车快到大农公司的时候,我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我拿起手机看了看,见是黄海军打来的,就慌忙接了起来。
“你走到哪儿了?”我刚接通电话,就听黄海军急切地问。
“我已经进城了,马上就到!”我慌乱地回答。
“告诉你,有夏总的话,营业室的人不敢不给王老奤儿开票,仓库保管员也不能不给人家付货,我又不能阻止那些装卸工装车。现在,他们正在给王老奤儿装车呢,你得抓紧过来!”
“知道了!”我放下电话,两手把着方向盘,两眼盯着前方,加大了油门。
汽车来到公司的大门口,我就见一辆重型卡车正停在仓库的装卸台前装货。它的后面排着长长一溜货车。我将车开到了停车场,下车就奔向仓库的装卸台。在那里,一个工人正把一辆装满饲料的两轮推货车推到卡车车厢旁。那车刚一停下,就有另外两名工人抬起饲料袋,一袋一袋地往车上甩。等他们把最后一袋料甩进车里,就见一个人从装卸台上跳到了台下。我走到跟前一看,这不正是常给王冀生拉料的张师傅吗?
“张师傅,你是给王冀生拉料吗?”我问。
“我是给他拉料,车装完了,我该走了。”张师傅微笑着边打开车门边说。
“哎!张师傅,王冀生呢?”我问。
“他说他要见夏总。他到夏总那儿去了。”
“张师傅,既然你是给王冀生拉料,那就对不起,我就不让你走了。”我客气地向张师傅说。
“不让我走?!”张师傅愕然地望着我,有些懵懂地问,“你啥意思?”
“张师傅,这不关你的事。”我心平气和地说,“王冀生违反公司规定,跨区域低价抢我的客户,公司不仅不处罚他,还供应他料。我就豁出去了,公司不处罚他,我就不让他的拉料车走了。你把这事告诉王冀生,让他处理这事。”
“那我明白了,我不跑,你让我把车开到一边去,要不后面的车不能装车,人家该不答应了。”张师傅和气地说。
“我就是要让后面的车装不上,他们不能装车也不怪你,让他们找公司的人解决。”我说完,就躺到了这辆车的前面。
这时,围过来几个人,他们问:“怎么了,这车咋不走啊!”
张师傅进到驾驶室里给王冀生打电话。周围的人嚷嚷着:“这是怎么回事,有啥事解决啥事,不能耽误我们装车呀!”
仓库的保管员和那些装卸工也都围了上来,有的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的向公司的领导打电话。
王冀生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他来到车前,见我躺在车下,大声地喊:“妈的,你还没人了呢!你给我起来!”他边喊着边上前捞我的一条腿。我两手扳住汽车的前轮,两腿蹬着王冀生,嘴里喊着:“王老奤儿,有能耐你就让车轱辘从我身上轧过去!”
这时,黄海军陪着公司的值班领导,快步地走了过来,他们边向这边走,黄海军边比比划划向那领导说着什么。他们走到车前,见到王冀生抓着我的一只脚,拼命往出拽着,而我则手扳车轮,拼命挣扎着。
“王老板,你上一边去!”黄海军厉声喝道。
王冀生回头看了黄海军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领导,站到了一旁。黄海军弯腰对我说:“高老板,咱们公司的值班领导王经理看你来了。你有啥要求,就向王经理说吧!”
王经理凑近前说:“高老板,你的情况我已经听说了。你起来吧,起来咱好好说。”
“王经理,我不起来!王冀生违反公司的规定,低价跨界抢客户,我要求公司按照规定处罚王冀生。公司要是不处罚他,我就不起来。”
“处罚,一定处罚!你快起来吧!你不起来,这不影响后面的客户装车吗?”
“王经理,不是我信不过你。王冀生违反规定抢客户,你不处罚他,还照样给他开票,给他装车,你这口头答应的东西我能信实吗?按照公司的规定,应该对王冀生处罚两千元,并且,这两千元钱是给受害方的。我不是为了这两千块钱,我就是为了不让王冀生再欺负我。”
“行了高老板,你起来吧!我答应你,我负责把这两千块钱从王冀生的账户上划到你的账户。”
“王经理,我不管你咋划,我看不到钱肯定不会起来。”
王经理听了我的话,叹了口气,直起身子,向周围扫视一眼,最后,摆手叫着站在一旁的王冀生:“王老板,你过来。”
王冀生木木地走到王经理的跟前。
“王老板,你能不能接受处罚?你要是同意处罚,你就拿出两千元给高老板!”
“王经理,我不承认低价抢户,我也没越界经营,我接受什么处罚?他说我越界低价抢客户,你让他拿出证据!”王冀生态度生硬地说。
王经理听了,不耐烦地横了王冀生一眼,之后走到一边儿,掏出手机在那里说了好一阵。最后,他走到黄海军面前小声说:“海军,我看高老板对我们不够信任,现在,我们只能处理好眼前的事情。你到营业室取两千元现金,当王冀生的面交给高老板。这样,眼前的危机就解决了。”
黄海军听了,没说什么,转身向着营业室跑去。
不一会儿,黄海军从远处跑回来,走到王经理的跟前,拿着一打钱说:“取来了。”
“你交给他吧!”王经理说。
黄海军走到我跟前,哈腰将手里的钱递给我,并用手怼了我一下:“给你,走吧!走时要和王总打个招呼。”
我接过钱,“扑棱”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我没顾和黄海军说句话,直接走到王经理的面前,不好意思地说:“王经理,给您添麻烦了。其实,我也是无奈,我也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您就担待吧!”
王经理板着面孔望着我,什么也没说。
“那我就走了。”我说着,看了站在一旁的王冀生一眼,转身向自己的车走去。
这时,张师傅已经把他的车开走,其他车辆也一个跟着一个向着货台靠近。
8
从大农公司回来,我就有一种胜利的喜悦。不管咋说,王老奤儿是丢人了。他依仗公司的夏总,对营业室和库管员施压,使他的货装了车,但,自己毕竟得到了两千元钱罚金。我相信,我得到的这两千元罚金,肯定不能由公司承担,只不过是公司暂时垫付,过后公司还得从王冀生经营业绩的返点中扣除。我想象,王冀生对此一定会憋气窝火恼羞成怒。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我正在吃午饭,放在上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我从衣袋里取出手机,见是黄海军打来的电话。
“高老板,干啥呢?”我接通电话,就听黄海军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听黄海军的问话,感觉他不是想知道我在做什么,他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反问道,“您有事?”
“你马上下去走客户。”黄海军说话很快,语气带有命令的意味。“王冀生已经改换门庭,经营卓越饲料了。你要抓住这个机会,把他掌握的大农客户接过来。你要是去晚了,这些客户该流失了。这对你,对我们大农公司都是损失。”
“好!我就盼着这一天呢!”我喜出望外,忙收起电话回到饭桌,三扒拉两咽吃完了饭,出门开车向王冀生经营的区域走去。
王冀生所经营的区域面积挺大,县城周边的养殖户,这里能占一多半。在行车的路上,我边开着车,边兴奋地想,这下自己可是白白捡个漏儿。不过,我也想,那个王老奤儿可是个阴损滑头,他是不会轻易让自己得手的。我决定先在王冀生经营的区域跑跑面儿,让那里的养殖户都知道,在和敬县城,不光是王老奤儿一个人经营大农饲料。王老奤儿算老几?他只不过是给我开车拉料的,我才是正经八北的经销商,让那些养殖户放心地用我的料好了。
出了县城,路上的行人也少了,我就把车开到了六十迈。沿着这条乡村水泥路走不多远,就来到了辽河乡的河沿子村。按照以往的经验,走客户不能瞎走,得找一家能说话的老熟人,首先掌握全村养殖业的基本情况。我想起来,这个村里有自己的一个小学同学,他叫滕贵。念书时,滕贵就愿意和我打恋恋,放暑假时,他还常常邀请几个同学到辽河上他家的渡口洗澡。滕贵会撸縆,他让同学们坐在船上,他自己站在船头,手握着縆绳,两脚用力将船向河对岸登着,斜着的身子,就像要掉进河里。等船快速的移动,他的两手就会迅速地捣换着,使身子跟上船的移动。滕贵的水性极好,他有时站在船头,纵身一跳,就会消失在渡口深深的河水里。他还经常给我们讲他在辽河钓鱼、抓鱼的故事。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左右年了,毕业后,我们很少见面,也不知他现在的情况如何,不知道他家是不是还住在老地方。
还好,经过打听,滕贵家还住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不是原来的房子了,原来的房子已经扒倒,重新盖了一幢宽敞明亮的大房子。不管咋说,有了滕贵的内线,我了解到了这个村的养殖情况。掌握了这些情况,我就可以挨家走客户了。
我走了这个村里的全部养殖户,有的人家用的是大农饲料,有的用的是其他厂家的饲料。我对这些养殖户都做了记录,记下了他们的姓名、畜禽存栏情况,饲喂的是哪家饲料,记下了他们的联系方式,同时,也把自己的名片发给了他们。我在河沿子村走了一遍,又向其他村子走去。在王冀生经营的区域,我把全部情况都兜了上来,也对大农饲料做了宣传。
又过了些天,我感觉王冀生供给养殖户的大农饲料用得差不多了,就再次跑到了这里走访。走访的结果是:原来不用大农饲料的用户,仍然用原来厂家的饲料,而用大农饲料的用户,一部分改用王冀生经营的卓越饲料,一部分还在使用大农饲料。而仍用大农饲料的人家,家里的饲料还挺充足,暂时不用进料。我感觉,整个王老奤儿所经营的区域,自己白跑了这些天,连一点儿收获都没有。但是,我也感到蹊跷,上次走访时,那些用户手头的存货已经不多,为什么他们的大农饲料用不没啊!
正在我感到疑惑的时候,我接到了宫庆福的电话。宫庆福告诉我,老钱锈又进料了,但这料是别人给送来的。我听后,心里一阵窝火,急忙开车向老奤儿屯驶去。
来到老奤儿屯,我直奔老钱锈家。这次,老钱锈家的大铁门并没有上锁,我一推就进了院里。我来到窗前,透过窗玻璃向屋里望去,见老钱锈头枕着铺盖卷儿,仰躺在炕上闭目养神,就转身奔房门进了屋。老钱锈听到开门的动静,慌忙坐起身,见是我,就移到炕边冲我说:“来了!”
出于为宫庆福保密,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委婉地寒暄:“韩大哥,挺自在呀?喂完猪了?”
“喂过了。”韩宝堂不冷不热地回答。
“我送的料你快用没了吧?” 我直言向老钱锈问。
“早都喂没了。”韩宝堂爽快地回答。
“早喂没了?咋不给我打电话让我送料啊?你换别的厂家饲料了吗?”
“告诉你,我是不可能换料的,我还是用咱们大农饲料。就在我的料要用完的时候,还没等我给你打电话,王冀生就把料给我送来了。他给我送料,价格比你送的一吨少要五十块钱。他就是一分钱不少,我也不能拒绝他送来的料啊!我们是啥关系呀!”
听到这里,我啥都明白了。很显然,王冀生原来所经营的那个区域,大农饲料的用户并不是原来的饲料没有用完,而是用完了,还由王冀生为他们提供大农饲料。
“是呀!我理解你。”我说,“养猪吗,图的是挣钱,降低养猪成本,也是挣钱的一个措施。同等质量的饲料,哪个人不买便宜的呀!不过,王冀生的大农饲料经销商,已经被大农公司取消了,他怎么还会供应你大农饲料呢?他供应给你的饲料,质量能不能保证啊!”
“他是不会欺骗我的,要不你就到我的料棚子去看看?”
这正合我的心思,我马上答应说:“好吧,我们去看看。”
我们出门,进了他家的料棚子。在那里,一垛一垛的饲料,整齐地摞在那里。近前一看,让我真的好吃惊。那些料还真的是大农饲料。上面的合同号码,清楚地印在上面,一点儿也没有遮掩的迹象。我掏出手机,对准料袋上的合同号码,拍了几张照片之后,就和老钱锈告辞,离开了老奤儿屯。
9
离开韩宝堂的家,我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我想,韩宝堂接受王冀生送来的料,一点儿都不避讳自己,原因就是王冀生不是大农饲料的经销商了,大农公司已经管不着他了。但是,王冀生是从哪儿弄到的大农饲料?那料袋上印的是哪个经销商的合同号?这个经销商供给王冀生饲料,王冀生如此肆无忌惮地往下放料,就不怕我向公司反映吗?这一连串的问号,搅得我脑袋都快爆炸了。我想,如果说,王冀生上次低价抢客户是为了将我的买卖挤黄了,他好一手遮天的话,这次就不同了,这次纯属是搞破坏。因为他已不是大农饲料经销商了,他进料只能从其他大农饲料经销商那里进。进得的饲料,也不会计入他的销售业绩,卖出的饲料,他也得不到多少销售收入。挣不着钱的买卖,他图的是什么?不就是想搞破坏吗?面对自己所经营的饲料市场,我恨透了王冀生,同时,也恨为王冀生提供饲料的那个经销商。
回到家里,我首先给黄海军打了电话,还用微信给他发去了那些照片,要求黄海军查清王冀生这批饲料的来源。之后,就在家里等待黄海军的消息。这期间,我的饲料店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打电话要料的一天比一天少,库房里的饲料也不下货,我再也坐不住了。经过走访,我才明白,我的大农饲料滞销,还是王冀生以低价到县城周边推销的结果。我的肺子都要气炸了,我恨不得冲出去,跑到王冀生的饲料经销处,把他的店砸了。不过,我是个很理智的人,懂得法律,不像王冀生那样鲁莽。我知道,砸了王冀生的店,除了会受到法律的惩处之外,什么用也不顶。我再次打电话给黄海军反映情况。
几天以后,黄海军来了,我将黄海军请到海鲜酒家,我们边喝边唠。
“按照大农饲料公司的规定,公司的业务人员,不得接受经销商的吃请,也不能接受经销商送的礼物,我今天终于放松了,对这些规定也不再顾忌了。”黄海军惨笑一下说。
听了黄海军的话,我感觉有些奇怪,边为黄海军倒酒边问道:“黄经理,你说这话是啥意思?”
“实话跟你说吧,我辞职了。”黄海军表现出释然的样子,同时,也为自己失去一份能展示才能的工作而沮丧。“今天,我是特意来向你辞行,同时,也向你作个交待。”
“什么,你辞职了?”我感觉很惊愕。我认为黄海军这人,一方面是个工作的好手,同时,也是个性格耿直的好人。这几年,黄海军和我一直处得融洽,我从心里舍不得黄海军离开大农公司。他真的要是离开了,我会感到很舍手。“你为什么要辞职?”我愤怒地问道。
“告诉你,你的事,我已经查明白了。抢你市场的是夏总的弟弟夏柄和。王冀生为了报复你,他找到夏柄和,从他的合同号上开出了大农饲料,然后拉到你的市场低价推销。哎!这样,我就管不了了。你看看,我要是管王冀生,没有角度,人家与大农公司无关啊!我要是找夏柄和说这事,人家要是反问我:‘我又没有越界去到你的区域推销我的料,他王冀生还是李冀生到我家来买料,我还能不卖给他吗?至于王冀生从我这儿买了料,拉到哪儿,做什么,我有义务去看着、去制止吗?’哎!我没话答对人家呀!所以说,你遇到这样的事,我是爱莫能助了。王冀生整的这事,不仅是抢了你的市场,他夏柄和那个区域的销量,也不归我的销量啊!他这样搞,不也影响我的业绩吗?我黄海军在这工作,也是为了多挣几个钱,我也要养家糊口啊!面对我收入的降低,我又没法找夏总去解决,只好杀猪不吹蔫蜕,去找新的工作了。”
听了黄海军的话,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这些年,和王冀生打交道,让我身心疲惫,这回,又失去了黄海军,我对自己的买卖更加失去了信心。
我为失去黄海军这个底靠人而失落,也为自己让王冀生逼得没了出路而上火。“哎!现在,我的买卖不好做,你的工作也不好做啊!”
“嘿!我的工作好办。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我可以改换门庭,另寻出路。问题是你,你咋办?”黄海军倒为我担起心来。
“我?我是没有别的出路了!”我想了想说,“这回我也豁出去了,他王老奤儿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我不图打鱼,还图混水呢。我就和王老奤儿死剋到底了。他卖料是从夏柄和那里进的,他降价销售,卖出多少都是白忙活。我是有合同的,大农公司要是解决不了我这块市场低价销售的问题,我也会降价销售。不过,我就是不挣销售差价,也能与他抗衡。怎么说,我还能挣到月奖、季奖、年终奖呢。他王老奤儿能剋过我吗?”
“不!高大明,你没必要和他志气了。”黄海军沉稳地说,“你别看王老奤儿狡猾奸诈,他的信息没我灵。他也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现今的猪料买卖不好做了,你应该扩展一下思路,考虑去开辟牛料市场。”
“你让我经营牛料?为什么?”我两眼期盼地望着黄海军。
“目前,市场上出现了新的动向,饲料企业针对大的养猪场采取了直供直销的手段。这样,可供经销商选择的,就只有那些散户了。可是,出于对环境的保护,给百姓一个美好的生活空间,政府不让在村子里搞养殖了,要求在离开村子五百米的地方建牧业小区,所有养殖户,都要进牧业小区里去。那牧业小区哪能说建就建起来呀!就是建立起来,散户养殖也没有优势。大的养殖场,国家扶持,给补贴,而散户没有扶持政策,这样一来,散户就会消失了。散户没了,经销商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黄海军说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我听得都有些发呆了。
黄海军停顿一下,又继续说:“不过,经营牛料就不同了,厂家对大的养牛户也直供直销,可那得是够规模的。目前,饲料企业的目光,还是盯着西部草原的牧场。我们这里的养牛业还没形成规模,人家根本没放在眼里。所以,不能直供直销。这就是我让你经营牛料的原因。”
听到这里,我有些疑惑了:“养牛的散户,咱这里也不多呀!就是有几家,将来不也得消失吗?”
“我让你经营牛料,针对的,可不是这里的养牛户,而是南边里的养牛户,是大黑山中的养牛户。那里的养牛业,目前还没有限制。”黄海军语重心长地说,“不过,我可提醒你,你要早下手啊!你要是下手晚了,说不好那个王老奤儿又成了你的竞争对手了。”
“好,我听你的,我这就下去走客户。”我兴奋起来。
黄海军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将酒杯伸到我的面前:“好!为了你的成功,咱俩干一杯!”
我也端着酒杯站起来,我们将酒杯举起来,在空中碰了一下,然后都一饮而进。
10
要到南边里大黑山推销牛料,这是我做经销商以来,最为悲催的无奈之举。我打开库房的卷帘门,将面包车从库房里开出来,回头看了看库房里那些滞销的饲料,又抬头看了看那块因陈旧而更新数次的“大农饲料直销处”牌子,心像刀搅一样难受。我的大农饲料经营得如此落败,全是王老奤儿这个混账东西搅和的结果。我在心里恨恨地骂道:“王老奤儿呀王老奤儿,你咋这样的阴损,你坑我坑得可不轻啊!”随后,我起动车子,带着悲愤的情绪默念着,“这是最后一条出路,成败就在此一举了!”我加大油门,开车向南边里驶去。
走进南边里的放牛沟,我才感到,这里也是个让我失望的地方。放牛沟这个村子,养牛户数虽然挺多,但是,他们都对喂牛料不感兴趣,认为牛不同于猪,猪不喂饲料就没啥吃的,不喂饲料猪就不长。而牛,天生就是吃草的畜牲,不喂饲料光喂草也可以生长,那就犯不上花钱买饲料喂。除此之外,这些养牛户,家住放牛沟,出门就是沟,沟里有的是草,他们把牛赶进沟里就不管了,直到晚上太阳卡山的时候,再去把那些吃得大肚子鼓鼓的大牛小牛赶回家。你看看,这样的养牛方式,还用饲料吗?我神情沮丧,感觉自己刚刚做了一件徒劳的事情,连一点收获都没有。我带着几分沮丧,走出了放牛沟。
我把车停在村外的一棵大柳树下,不知道还往哪儿走。
这时我想起了黄海军的话,大黑山区是个养猪少,养鸡少,家家户户不是养貉子、养鹿,再就是养牛。于是,我重新起动车子,向着大黑山区的方向驶去。
炎炎烈日,高高地悬挂在当空,火炭儿一样干乎拉地烘烤着大地。空气中透明的颤抖着的水气轻飘飘地流动着。我坐在车里,像一条霜打了的茄子,没有一点儿精神劲儿。
眼前来到一道山岗,我加大油门,面包车箭也似地向岗上冲去。面包车一直爬到岗顶,在一处眼界开阔的地方停下了。我把车停在了路边,下车走向路旁一块巨大的山石,坐在上面向着大黑山望着。
远方的大黑山,崇山峻岭连绵起伏,笼罩在一片灰沉沉的云雾之中。我望着大黑山那神秘的姿容,心中顿时生出些许畏惧。那莽莽苍苍的大黑山,看上去那么迷蒙那么遥远,这好比我经营饲料买卖的路,路途越来越遥远,也越走越艰难,现在都看不清前方的路。我回想起自己经营饲料买卖的历程,就有一种心酸的感觉。
我走上经营饲料的买卖,那是我下岗后,没有一点儿出路的时候,我一下子懵得像一头看不到前路的牛犊子,整天不知道往哪儿闯往哪儿奔。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我在自家的院子里围了一个露天的鸡栏子,又从南方购进十组祖代鸡雏,就开始了养鸡的营生。
那时,我手头儿有点儿紧,去了鸡的本钱,也没有多少资金进饲料,只能是进点儿,喂上几天,没了再去进。进来的饲料,也不能享受批发价的待遇,都是按照零售价格买的。交了款,开了票,推着手推车,就把饲料推回来了。
这一天,一个三十几岁的女子走进屋来,我一看,这不是饲料厂开票的小乔吗?小乔见到我,也不寒暄,直截了当地向我说:“你家路边的那个棚子,能租给我吗?”
我看了看小乔,开始愣了一下。原来,我在主房靠路边的地方,接了一处棚子,面积能有二十几平米,平时也没做别的用途,只放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冲着小乔笑了笑问:“就那么一个棚子,你租它做什么用?”小乔告诉我,这个棚子紧挨公路,交通便利,她租下来想让丈夫经营饲料。饲料是从饲料厂批发来的,有买猪料和鸡料不能在厂里享受批发价格的,就到这里零买。两个人商量的结果,我把这个棚子租给小乔,小乔每月向我交二百元的租金。
小乔的男人在这里开了饲料店,我也省了不少事,先前我要买鸡料,需要推着推车到饲料厂自己交钱取料,这一下,就不用我亲自出马进料了。我可以将钱交给小乔的男人,从他那里花同样的钱,买同等的料,并且不必自己操心费力。
可是,这种局面并没长久,没过半年,小乔的男人就干腻味了。他嫌在这里卖饲料小打小闹的,挣钱少不体面,他要将这个买卖挑了,没卖出去的饲料退回给饲料厂。我感到这个男人还真算个男人,他看不起这个经营饲料的买卖,他要干更大的生意。我想到自己养鸡还要用料,就向小乔提出将这批料就地留下。我不多花钱,却省着自己到公司去拉。小乔一听,觉得要把这些料退回给厂里,只能按照当初的批发价格退回,并且还要花一些运费。直接留给我,省心、省力、省费用,就高兴地同意了。这样,我就花了批发的价钱,把饲料店里的饲料全都留了下来。
就是这批饲料,给我带来了新的事情。我留下的饲料,一时也不能全用了,放在棚子里,动不动就有人来买。开始我还不想卖,可要买饲料的人却向我央求着。也不少给钱,按照零售价格卖,我还能挣点儿差价款呢。这样我每天除了喂鸡卖种蛋,有买饲料的还得打理这些顾客。一来二去,我连卖带喂鸡,把这些料用没了,我就又得到饲料厂去进料。这次进料,我没少进,在小乔的帮助下,我享受到了厂家的批发价。
经营这个饲料店不起眼儿,我却从中尝到了甜头,看似小打小闹,却不比养鸡挣钱少。这些年来,买卖尽管出现一些堵心的事,生意还是越做越大。
仅仅是一年前,我的经销商还做得信心满满、有滋有味。那时,我的大农饲料直销处,门前总是车辆不断。这一年,我销售了五百多吨的大农浓缩猪饲料、大农浓缩鸡饲料、预混料、全价料和几百吨的豆粕、麦麸。我销售的这些料,除了顾客上门拉走一些之外,全都由我一车一车的送到客户家里。除了这些饲料的销售收入,大农公司还要给我饲料销售奖。我获得的月奖、季奖和年终奖,都不在少数。可是,如今不行了。我的饲料直销处,门庭冷落车马稀,已经近于关门歇业的边缘,只是出于无奈,自己还想垂死挣扎一番。
我想,我的饲料买卖经营得不景气,王老奤儿的生意也不会好到哪儿去。肯定不及经营大农饲料时那样兴隆。这样想起来,王冀生也应该后悔当初对我那样。如果两人都和和气气地做买卖,哪能这样操心费力,还都落得个不顺心随意。我不知道王冀生是不是作过这样的反省。
此时,我向大黑山的方向望去,心中就有无限的恐惧。我不知道大黑山里的养牛户,能不能用我的大农饲料,也不知道王老奤儿还会不会出来捣乱。
我的心中带着无限的焦虑,起身向面包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