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70）连载

秦组长招商引来和芳芳合资办厂的一个南方老板也姓刘。看上去不怎么样，穿的西装上衣盖住屁股，皮鞋底磨得好像很久没修过的马蹄子那样薄厚不平，邋里邋遢，可是头脑不得了。从他们那里带来了各种我们从来没见过的机器，效率高得好像耍魔术，让人眼花缭乱。他那些开始时本地生意人瞧不在眼里的新奇古怪东西很快就得到人们接受和喜欢。他租用假期时的学校教室或其它单位可以腾出来的房子，用三合板拼组合家具，一个小时拼贴出一套，如同给死人糊纸货那样快，上面斜贴个烫金的“超豪华OK”塑料装饰片。价格比本地木匠花几天做出的实木家具好看，销量翻几倍，价格便宜，成了时髦货，城里乡里，年轻人结婚必备。我们村万金山顶的堡子闲置了很久，几乎被人忘记的闲地方在刘老板眼里商机无限。他把和芳芳合资厂生产的日用品集中在那里卖。因为在山顶，周围几个村的人都方便去，成一个批发市场。后来越来越多本地外地工厂把他们的产品闻风运到这里来卖，很快发展成全省、全国乃至全球颇有名气的小商品集散地。大胡子阿拉伯商人、非洲黑人、蓝眼睛的北欧人都在那里能见到。安徽河南人来耍猴子耍杂戏，俄罗斯马戏团也经常来，美女耍空中芭蕾，男人表演驯兽。

虽然销售量，利润不大，打点完各路乡绅和官员后自己兜里剩不了几个，我们那信奉古话“强龙不压地头蛇”。刘老板动了动脑子。回老家拿回一些烂旧刻板画册子，说是他们珍藏延传几千年的家谱。从中可以隐隐可以看到“陇”、“川”这两个字，说就是我们陇川县的名字。他们的老祖宗刘备入蜀经过我们县时生下他的曾祖太爷。因此，我们县是他们这一脉刘氏的真正起源地，他们一直有认祖归宗的愿望。最主要的是不算刘文彩这老一辈，就在当前全世界最富有的前百位华人里，他们这一脉刘氏占了好几个。南美和非洲有几个酋长国，国王还是他们这一脉刘氏。英语名但凡叫路易斯的其实都是刘氏后人，年代太久，相貌和说话口音稍微不同而已。这事被报告给秦组长领导的地区扶贫办，扶贫办认为能和经济发达的沿海地区沾亲带故是很好的，可以利用这层关系招商引资，报告给省里，省里认为要把这事上升到高度看待。从我们这出去的后裔们数千年来没忘自己的身份渊源，是继承中华民族认祖归宗的优良传统，可歌可赞。很快红头文件把我们县定为“刘氏故里”。打造刘氏文化旅游经济，一切工作围绕这个中心转。县史如翻书那样，被刘老板一动脑子翻到了新的一页。全县上下行动很快，原来的“仁寿山国家森林公园”改名为“老刘山”，山顶的“大雄宝殿”牌匾换成“刘氏堂”。县里制作了大量做旧的各种形状大小材料不同的牌匾，用卡车送到各个村里，培训村民，在全部看上去比较旧的有烟火或人活动痕迹的茅屋巷柳、洞穴崖坡前都挂上“刘氏故地文物保护”标识。县志办公室召集全县退休的历史老师加班加点收集整理和重新编写县史，把刘备路过改为刘邦路过，路过时生孩子的地方都基本确定下来，是高小红父亲领我们去旅游过的卧龙山下。聘请我们大学历史系甄教授等为顾问，指导还原了当时的完整情形。

“第二届陇川县招商引资暨首届天下刘氏故里旅游文化节”在“老刘山”牌坊新名揭牌仪式这天开幕。这次活动由省里直接主办，规格高，嘉宾多，场面空前，整个现场的治安都由武警接手。准备工作极为扎实，从南方刘老板家乡买来了发财树和铁树等盆栽，摆放在县迎宾馆到仁寿山顶几公里长的路两边，怕人偷，公安局全员出动二十四小时执勤巡逻。山上光秃秃的黄土坡用绿漆喷刷一新，如出嫁女那样全身上下都打扮靓。这天，四面八方的路上全是从各地赶来逢会见世面的人们，欢歌笑语，人山人海。“刘氏堂”前广场上搭起一个教室大的主席台。按牌位坐满了北京省上地区县里来的领导、负责人、专家学者和前来献礼祝贺的嘉宾代表。因为芳芳的原因，我们村的唢呐队参加了表演。领衔的是老许家的孙子小许师。他的出场把气氛引向了高潮。他首先吹了曲我们村祖传喜庆节日吹的“串红毡”，听众好像不是很懂，没反应。然后吹“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接着是“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唢呐声如同在空中爆炸裂变出无数把唢呐在吹，无数层音调一环套一环在冲在响。人群骚动起来，树上爬满了大人，孩子。最后吹我们村祖传的“杨柳叶儿青”。坐在前台的刘老板爱这个曲，鼓起掌。省上的人看出了名堂，把水晶墨镜摘下来，笑笑的挺满意的样子。专员是机灵人，低声给县长说：“把这个人给我弄来，我要用他！”

庆典结束后，小许师等几个被吸纳进地区文联下属的陇川民间曲艺协会。要求再不要干农活，算国家的人了，专门吹唢呐。抓紧时间准备，马上要跟省艺术家协会去外国巡回演出。省音乐协会派来个秃头教授，叫他们把各种能想起来的曲子都回忆着凑齐，他谱成曲，走向正规化国际化。这些人说他们连城里也是头一次去，怎么能出国呢，怕出去惹笑话事小丢国格可是大事。上面让不要怕，最让他们无法理解的要求是还穿日常服装。很快，我们从电视里看到，我们村那帮人穿大裆棉裤，对襟棉袄，一个吹唢呐，其他人手里举着村里过事情时坐几个人的那长板凳，发疯那样，在舞台上前后舞动，大喊大叫。他们捧回来不少国际金奖。据说老外们认为是中华摇滚。

我和芳芳送她弟弟小兵去北京上大学回来的第二周星期五，当我上完早上的课，背着书包回到宿舍后，看到了震惊的景象。我床上扔着高小红的来信和我俩的合影照片。芳芳的信全部撕碎丢在门口的垃圾筒里。我不知所措，身子掉进深渊里，大脑空白，一直往下掉。有声音说：阴谋者正穿过森林和溪谷，严加防范，用虚幻的的外衣隐蔽住不洁的身心，扮为天使，谨防他们玷污万物之母——纯真忠诚的神圣之光。隐隐听见鬼怪魅魉乱嚎声在回荡，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喊“金蛋金蛋……”

冷汗把衣服湿透，全身瘫软，蹲在地上起不了。过了许久，趁室友还没有回来我把东西收起来。芳芳来我宿舍翻到了这些。我把它们铺在褥子下面，存在的终无法隐藏。我赶紧跑去对面广场的旅店。那阿姨告诉我芳芳刚刚退掉房子出去，看着心情不怎么好，她问话没多说。进房间看，温度气息犹在，东西都摆放到原样，干净整齐，我的几本书还放在桌子上，一切如常。垃圾筒里扔着她学习的书和本子。我追到火车站，在候车室、站台寻找芳芳，没见踪影。没请假，我不能马上回家，回去也不知道如何面对，惶惶不可终日。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被人称赞祝福的日子在瞬间颠覆，一块美玉掉在地上，成了无法收拾的碎片。我知道芳芳的性格。她不会和一般女子那样大吵大闹，搞得天翻地覆，满城风雨。这也是我深刻喜欢和认可她的重要方面，任何事情面前她有与生俱来的冷静和分寸，能提得起能放得下。因此，家里人不会很快知道变故，但是迟早会知道，提起的鞋子终究要落地，思前想后，不知所措，越想越忐忑不安。生活本有序，都被情搅乱。刘芳芳和高小红两个我都喜欢，都爱。一个温润如水，一个冰清比玉，一个仿冬梅，一个似夏莲。如果我是雄鹰，刘芳芳就是蓝天，任我高飞，高小红就是彩霞，给我幻想；如果我是鱼，刘芳芳就是大海，凭我游浪，高小红就是海底的王宫，给我童话；如果我是骏马，刘芳芳就是辽阔的草原，由我驰骋，高小红就是原上的牧人，能驾驭我的疯狂。刘芳芳给我心里启程，高小红给我灵魂归宿，两头之间是风雨飘荡的永远，永远无法接到一起。惊慌失措许久，不知道做什么好。想起自从开学交了入党申请书，我没写过思想汇报。赶紧写思想汇报：

敬爱的党组织：我小时就从课本里学到优秀共产党员的事迹。从那时起他们的光辉形象进入我的脑海，一直敬佩他们对理想信念的执著追求。他们为实现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从不考虑个人得失，不畏惧任何艰难困苦，很多人为了革命胜利和实现共产主义牺牲了自己的生命。这些如雷贯耳的英雄共产党员名字时常萦绕在我耳旁。他们的事迹历历在目，精神永远感召我前进。作为青年大学生，我要以他们为榜样，珍惜来自不易的学习和成长机会，练就过硬本领，树立远大理想和信念。加入党组织是我从小的向往。今天终于实现了，我一定要在党组织的陶冶和培养下，刻苦学习，严于律己，成长为优秀的共产主义事业接班人，投身到社会主义事业建设，为社会为国家做贡献。历史以铁的事实证明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共产党就不能富中国”这一真理。改革开放成果证明：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走上了一条正确的发展道路，党充分调动全国人民积极性和凝聚力，带领中华民族稳步实现民族、国家民主富强的中国梦。

我要认真学习党章新时期党员行为规范等要求，紧跟时代步伐，做老实人，办踏实事，力求有所作为，成为优秀党员，模范公民。

此致

然后，我给高小红写了封信。

You and Me [1]

You are a deer, you bring life to the valley when coming,

And leave the loneliness to me when jumping away;

You are a wild geese, you bring the warmth to the place where winging back,

And leave coldness to me when leaving;

You are a piece of cloud, you bring the colourfulness to the sky when appearing,

And leave a total blank to my heart when disappearing;

You are a curved slice of moon, bring the brightness to the dark night when rising,

But you leave the homesick to me when setting;

You are a new year, bringing the new hope to the world when approaching,

When you leave, leave me as a dead-living.

[注1] 你和我

你是只小鹿，你回来时，把生机带给整个山谷，

你蹦蹦跳跳而去，把寂寞留给了我；

你是只南归雁，你回来时，把温暖带给这个地方，

你离去时，把严寒留给了我；

你是片彩云，你出现时，把绚烂带给天空，

你消失时，把空荡留给我的心；

 你是一弯明月，你升起时，把光亮带给黑夜，

你落下时，把乡愁留给我；

 你是新年，你到来时，把新希望带给全世界，

 你逝去后，留下我行尸走肉。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