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72）连载

史建国的自考课程考试全部接近满分通过，连外语都得了高分，被我们学校自考办授予“优秀自考大学生”称号，来学校参加颁奖仪式。

“你真的太了不起了，这么快已经拿到大学文凭，我还得耗够四年。”

“都是因为你给了我力量。总以你为榜样，想学你。文凭是有了，生活的路得自己开拓。你是国家人才，有金饭碗，天壤之别。不过我很满意今天的结果。如果不是因为你上大学，也没我的今天，榜样的作用太重要了。不管怎样，我这也是正规大学颁发的文凭，和你同一个大学，我自豪。我得更加努力奋斗，珍惜这个大学的名字。

之前来校参加面授时我把他介绍给文怀山认识。他外表英俊，机灵礼貌，开朗温和，文怀山一见就很喜欢。拿到文凭后，史建国心情很好，很想和我们学校的人打一场篮球。为了满足他这个心愿，文怀山组织了场比较正规的篮球赛。我们学校篮球队有两支校队。篮球一队是教师队，由公体和其它单位打篮球出色的老师组成。二队是学生队，体育系和其它系学生中的篮球高手组成。文怀山组织这两个校队打一场比赛，让史建国加在教师队。校学生处校团委领导被邀请到现场观看。已经晋升团省委副书记的原校团委书记董岳川老师也来了，校学生会主席项阳也在。

“家田说过多次，你有篮球天赋，胆子放开，别拘谨，展示我们家乡人的风采。”怀山鼓励史建国。

“谢谢文老师给我提供这样的机会。我从小爱打球，生活条件不允许，也没打过啥正式比赛。平生第一次上这么大场面，我当一次难得的机会，不辜负你和家田的信。”灵活善于交际的史建国把喜欢轰轰烈烈的文怀山称作老师，让后者很受用。我心里暗暗赞服这两个人天生性格相合，说不定怀山是史建国的贵人。

“不客气不客气，家田的同伴也是哥们，有啥事随便说，我会尽力帮你。家田讲过你的经历，很了不起！”怀山如六月天喝了雪水，把头向后一仰，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架势。

“一定要发挥出来最高水平，我相信你能。今晚现场有高官，怀山专门给你搭建展示平台。”开赛前我悄悄给史建国叮嘱。

“你放心，我一定珍惜这么难得的机会，给你和文老师争光。”

史建国以前只是在我们那里的土篮球场打球，铺橡胶的灯光球场见都没见过。他怕不适应，让文怀山借了颗篮球做了两天适应性训练。

“家田，要不是你上大学，我沾你光，这样的球场我一辈子做梦都梦不到，别说在上面打球，而且和大学老师一起打球，我巴不得打完球马上回去给翠莲他们炫耀，让他们高兴高兴！”

我怕史建国怯场，发挥不出来。在我们老家玩玩可以，和精英云集的大学校队打比赛完全是另一码事。他刚开始有些毛手毛脚，入场时不知道嘴里在默默念叨啥，嘴唇不停地动，如那个背拿破仑三个问题的士兵。不过很快就找到感觉了。我真没料到他还能把篮球打得出神入化。他高度重视的态度，成熟自信的心态，干活炼就的体力等综合拧起来的引信此刻被点燃，引爆了他的天赋，集聚百年千年的原动力火山般爆发了。好像他为今晚的比赛准备多年或者一直在为今晚做准备。赛前他在那些人前显得很腼腆。开赛不久，他就成了下山猛虎，以排山倒海气势占据了主动。整场球赛成了史建国一人的表演。篮球在他手里成了魔术球，粘在他手上，和身体合为一体。很快，一个盯一个的常规战术变成对方全部人都来阻挡盯防他一个。可是于事无补，他对付这些人，如一头雄狮对付一群小动物那样，故意左右前后躲闪几下，捕捉机会一击致命，几步运球到自己场地，腾空三步，如展翅在空中飞过，似乎能看到留下的痕迹，球刷一声入网，他双脚着地，观众掌声响起。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如经过反复彩排的军演，预设输的一方故意躲开，又好像对方被收买了打假球。比赛变成他引导观众喝彩的表演，越演越入境，越演越精彩。接球运球起跳刷一声掌声喝彩声起，就这样反复循环着，如维也纳大厅里演老约翰的《拉德斯基进行曲》，虽然是简单的反复，却反复着雄壮的优美。裁判不再跟皮球上跳下窜，而是站在中线点一只手手指圈成兰花指夹着哨子，举在空中搓揉舞动，另一只手时而上下平展起伏时而前后伸握抓挖，调节观众鼓掌喝彩的强弱和节奏。忘记了他的本份是盯胡来的球员，变成指挥观众喝彩。不知谁从哪弄来个假发套套在裁判头上，从球场边的柳树上折来半截柳枝，递给他当指挥棒。过了会，篮球对抗赛变了。双方不再交锋比球，而是十个人很有次序地递球表演跨蓝，越跨越来劲，双手抓住篮框腿在空中像吊死鬼那样蹬几下，再落下来。就这样，一场篮球赛成了球员表演跨蓝，观众助兴喝彩的狂欢。文怀山和我用家乡话大喊加油，外边散步或上晚自习经过灯光球场的学生围过来观战，人越来越多。狂欢喝彩引来枣树林中舞剑的我们校长，一个秃顶老头，灯光照耀下，他的头好像灯泡那样更亮，笑嘻嘻地也加入到观众中拍手喝彩。学生队中有个明星球员，名叫布日巴图。巴图不是普通玩皮球的，他是前国家队员，退役后来我们学校学习的特招生。个头高大，伸手可够到篮板下沿，穿的两只鞋好像两只小舟，从德国专门定制。学校把男生宿舍一楼两间房打通，几张普通床对一起拼出特大床，门挖高到挨住顶板，是巴图的宿舍。看上去年龄也就二十多岁，官方说巴图是对国家有功的老将。曾经和乔丹多次交手，对方没占过多少上风。据说古巴想请巴图去当国家队教练帮助灭美国人的威风，可是巴图不愿把青春献给外人，毅然选择留在国内。他是我们学校学生校队的队长。奔跑速度慢，基本就是待在前场篮下等着别人把球抛来，给他投篮。如一座小山立在那，别人根本奈何不得他，死缠赖磨也得把皮球放进环里。在他带领下，我们学校的学生校队在全省大学生篮球比赛中每次都是冠军，没遇到过挑战。但是这次终于遇到了，史建国最擅长的是弹跳。我们小时候给他的外号是跳蚤。一旦他腿稍微弯曲借势跳起，是身高几倍，轻松够到篮筐。每次巴图抛出的球看着已经入筐了，就在那一刻，史建国跳起来双手捧在篮筐上方一寸处，球轻轻接在手里，没接触篮筐，不犯规。巴图打过乔丹，还没遇到过此等奇事。整个人好像水煮过的，摇摇头，拉起背心擦擦汗。他领略了高手在民间表达啥含义。这场对抗变成表演的球赛是史诗级狂欢，比预定时间延长了几倍，一直持续到午夜，人们还余兴未尽不忍离去。最后谁都不知道也不在乎哪个队输哪个队赢，可是胜过任何有输赢的较量，因为它将永远留在现场每个人们心中。

眼前再现的场景让我想起多年前我们一起读初中时篮球场上的史建国。那时他个头就高过我们同龄人，打篮球的天赋被我们的体育老师姬老师发现，不知道是专门培养还是感觉史建国在就能赢，只要有篮球比赛，姬老师就把史建国分在他一组，和学生队打比赛，和老师队打比赛。我们很羡慕史建国，也为他骄傲不已。学校下午放学前的篮球赛成了一道风景，每天那个时间操场周围掌声吆喝声雷动，周围不少村民来观看。史建国生龙活虎的矫健身影让校园有活力和运动感，加深了我对母校快乐时光的留恋。后来每想起母校，出现最多的场景就是那精彩篮球赛，在我记忆里永恒。十几年后的今天，这场景出现在了全国有名的重点大学灯光球场，正是史建国本人把他复制搬移到这里来的。

“你太厉害了，请问你在哪打比赛？我这辈子上过的比赛多得记不清，能盖我帽的没遇到几个，能把我几乎入篮的球挡回的你是第一人！”比赛结束后巴图过来找史建国。

“我没打比赛，我这还是小时候爱玩，十几年再没碰过篮球，请老师多多指教！”史建国说。

文怀山把史建国特别介绍给校长和其他领导。强调史建国因为家庭贫困，初中毕业不得不辍学，现在拿到了我们大学自学考试大专文凭而且被评为优秀大学生，每个人都大加赞赏。

“你们那里我路过过，虽然干旱贫困，上通下达，交通方便。自古寒门出贵子，非常好，年轻就是给奋斗的。让青春无悔，不是空洞的口号，是闪光，闪光的汗水，甚至泪水。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珍惜今天，无悔明天。方向很重要，路是关键。你知道了这两者，就这样坚持走下去！”校长鼓励史建国。史建国如从蒸笼里刚出来，满身热气，不停地低头鞠躬致谢。

这场篮球赛让史建国展示了自己。他是条不安分守己的鱼，历经坎坷不放弃，反复努力，即将游进大江大河甚至大海。

董岳川书记手上有很多扶贫项目。他当场表态给我们村安排个比较像样的运动场所，捐赠爱心图书室等。

“感谢各位老师，我代表我们全村人感谢你们。董家田是我们村年轻人的标杆，他上大学对我们鼓励非常大。我是因为羡慕他，还想和他当同学才报考自学考试的，我以后还以他为榜样，不辜负大学的名字，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天晚上。”史建国激动得泣不成声。

“我同学在外贸厅进出口公司驻俄罗斯办事处上班，她说现在越来越多人去俄罗斯做生意。如果你愿意尝试，我给我同学说说，介绍你去那边发展。你这么执著能吃苦有创业经历的人说不定能找到机会！”文怀山女朋友王小顓突然给史建国提供这样的信息。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