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起得很早,去本地最大的肉菜市场赶集,据说去晚了好东西就被抢光了。大概五点
不到我们就动身。我极少这么早上街,颇有点不适应。繁忙的街道此时还在睡眠之中,静悄悄似乎连打呼噜的声音都没有。熬了一夜的街灯还在尽力坚持着,没有夜幕降临刚打开时那样精力充沛,睡眼朦胧,好像只在那尽一份责任,而且很多地方它们都懒得关照,黑黢黢的很陌生。不时看到停在街道两侧或房子门口的汽车,它们好像是夜里从哪派遣来的先遣部队,已经潜伏到位,等天亮时一声令下就要夺取占领这座城市。偶尔才能看到人,如同是步履匆匆的过客,和周围的房屋无关,从一个路口刚出来,又钻进另外一个路口不见了。过了段时间,看到有人在我们前后走着,拉着小拖车,应该也是去赶集。因为是热带地方,没有冷冻的侵扰,让我可以尽情品味这在异乡赶年集的味道。无论天南海北,长相口音不同,中国人的举事风格和心里都相通,如同一棵树上盛开的不同色花朵,只是增添了璀璨和艳丽,互相之间无需说话都懂。有位年龄属于长辈的老人,向我说了句啥,我听不懂本地话,就出自本能回应说早上好。没想到他伸出左手腕做出看手表的样子,我赶紧掏出手机让他看,并用手指示意五点半,他又说了句我也没听懂,肯定是感谢的意思,只见他步伐加紧很多,很快把我们落下很远。看到这些和我一样去赶集的人,虽然在异乡,感觉他们就是我们村里的张王李赵,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有次跟着哥哥去赶年集的情形。虽然几十年过去了,依然好像就发生在今早,想得我忍不住自己笑出声来。那时,全村没几个钟或表,人们白天看太阳荫凉估摸时间,夜里全靠鸡叫声。鸡叫第几遍天亮,人们心里有数。而且谁家的公鸡叫鸣最准大伙也知道,全村近百只公鸡的声音人们都能辨认出,这是我至今都感觉好奇的事。按照我哥的说法,他最信任董世杰家的公鸡,说那鸡比董老师戴的手表准。赶集要去二三十里外一个叫文峰镇的地方。半夜我哥把我叫醒,说该出发了,世杰家的鸡叫三遍了,已经有点晚了。我们俩就抓紧赶路,黑乎乎的山上积雪被行人踩成冰溜子,打滑,行走困难,而西北深冬的夜里寒气渗骨。我第一次那么早去赶集,感觉新鲜,冷冻路滑都没什么。但是一路没遇到别人,很寂寞。我哥中途说了几次,说太晚别人都走了,这样我们加快速度,没想到三十里路走过后天依然漆黑一片,赶到镇上时只看到路灯,无行人,店铺门都冷冰冰地关着,冷风在街道上水一样流动,让人无法停留下来。我们才发现太早了,离天亮还远呢,就在各个地方走动,而好笑的是没想到在街上看到的唯一一个人居然是我们村里的姬新耀,原来他比我们更早。这样倒好,碰到同村人,格外亲切。我们三个就凑到一起大骂董世杰家的公鸡,说应该杀掉过年,被这公鸡把人骗惨了等,又把全村的公鸡对比一遍,一直说到天亮,四面八方赶集的人涌来,整个镇被腊月的集市淹没。
这样回忆着,我和妻子来到集市。市场在几栋连在一起的大楼第一层,规模宏大,估计有几十亩地面积。外边天还没亮,里面已经人声鼎沸,一片忙碌和繁荣。每个摊位顶上都挂一盏圆盘橘色罩灯,放眼望去,一片灯火辉煌。妻子熟悉这里,也知道要采购什么,我就如同当年跟着哥哥那样是去赶热闹,漫无目的地跟在后面东张西望。
我们来到一个卖肉的摊位前,所有摊位忙碌方酣,无清净之处。这个摊位前更是排成长队。妻子说这个摊主卖的肉没注水,新鲜,肉香,份量足。我就明白他这么生意好的原因了。要他货的人太多,这样的地方也没法排很长的队,给我们每人发了个牌子,让我们听他叫牌号。在他左侧是通往二楼的楼梯,二楼这时还没开门。我就坐在楼梯边等他叫号。这样,我在观察时发现这个摊主还有与其它摊主的不同之处。猛一眼,我感觉认得他,感觉他完全是我大学时的英美文学课老师李全福教授。一模一样,有点像白种人那样高高的鼻梁,三七开的分头。穿着打扮和平时人们心里卖肉的完全不一样。他穿件方格子棉衬衣,腰前挂个钱袋子。整个人看上去特干净体面。他的摊位也就是张最长三米,两米宽的案子,上面摆放整齐,瘦肉肥肉上肉五花肉前腿后退耳朵猪头尾巴排骨等各有放处。他时而用大砍刀剁时而用柳叶刀剔,面情友善目光慈祥,和声细语和顾客交流,偶尔抬起胳膊在左额头擦抚一下,其实是习惯性动作。表情平静,整个动作如同是表演的艺人,有条不紊,不慌不忙,不夸张不急躁,行云流水,干净利落。观察许久,我感觉他真的好像是被很多学生认可喜欢的教授,书香滋养透他的心田,让他看上去一尘不染,魅力无限,好像山涧的清泉,如和日的清风,似文学的诗词,石中的碧玉。
相由心生。当一个人的心没被世间的俗尘浸染,保留本有的明净和空寂时,那个人灵气外显,给人给外界的就是干净纯美,哪怕是一个卖肉为生者,也可以风度翩翩,有春风化雨般的气象。他不可能坑蒙拐骗贪图钱财,钱财反而找上他门。
菜市场也是有诗的地方,赶集也是旅游。留点心,到处是让人流连忘返的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