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送走高小红,回到宿舍,我感觉她的身影还在,好像整个房间因为她来过而变了,明亮了很多,又感觉她没有来过,只是一场梦幻。躺在床上,沉浸在幸福中,激动得心难以平静下来。这时室友们陆陆续续一个个都回来了。
“家田,找你那个美女是谁?不是我们学校的吧,从来没有来过我们宿舍啊,是你老乡吗?”刘浪问。
“不是我们学校的,我中学同学,她在南方读财经大学!”我告诉他们。
“啊,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美眉,而且考上大学,真让人赞美!”
“是啊,她学习一直很好,品学兼优,家庭条件也很好!”
“看来世上完美是存在的,家田,你认识这么多美女,给兄弟们让出来一些吧!”小米说,“你未婚妻刘芳芳那么漂亮贤惠,老兄你不会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吧!”
“看你说到哪儿了,这个同学不一般,要是知道她的背景会吓死你们!”我想起高小红叮嘱我别给任何人提她父亲,把溜到嘴边的话赶紧收住。
“难道是哪个高官的千金吗?那就追,攀附上高官千金才算真本事,等于解开了魔咒,省去多少辛酸奋斗!”
然后,他们几个还是按照我们宿舍约定俗成评判女生的办法,每人各自负责身体的某个部位,给高小红打分,最后的综合得分高出我们班的任何女生。我心不在焉地听他们你一言我一句饶有兴趣地评论着,脑子里像过电影般回忆和高小红从开始说话到熟悉的过程,包括第一次一起看电影的情形。同时想象以后万一她去我家怎么办。家里徒有四壁,连个像样坐的地方都没有。一旦去一次,她肯定以后不会再来往,那会让我难以接受。现在完全可以说和她很熟悉了,可是接触时,我如小鹿那样拘谨无自信,甚至内敛到不能显示真实的自己,能感觉到她对我一片坦诚,阳光心态从举手投足间显露出来。我知道这是因她天真无邪的天性和非同一般的家境使然。她虽能看透隐藏在我心里的自卑而恰如其分地故意忽略掉,让我感觉到平等和尊重。就如同一个聪明人明显看到潭底的淤泥,而他假装没看到,高声赞美水面的清澈。因为他想让别人关注和感受美好。
她在父母眼里是出色乖女儿,在邻里大人们口中是礼貌懂事的漂亮孩子,在老师眼里是品学兼优的学生,在女生心里是羡慕模仿的模样,男生心里是爱神的天使。见到的人第一句话就是夸赞她漂亮惹人爱。这次见到的她,明显更漂亮了。她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里面包含的意义我都反复品味,我不敢想象她对我有王泽中和文怀山说的那种“意思”,不过内心期望有,期望她的每句话都有这种含义,每个举动都和“爱”联系在一起。想起她,心里就会觉得有难言的美好,如在春天的田野,心里荡起生机,全身在幻觉中漂浮。估计她是天上的诗神,掌管一切美好的想象。越回忆越想回忆,而且越想她,如饥渴听到水声,越爱听越渴。我应付着室友们对高小红的探讨和评论,恍惚不知所云。过了会,小米记起来有我一封信,他今天去取报纸和信了。是芳芳来信。芳芳的信几乎每天都来,或者每隔一天会来。这封信和上次的隔了快一周,感觉又有些异常,不过想到她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而且家里特别忙,再说寄信要去十几里外的城里,也就没有觉得有啥特别。她每次来信都是十几页快把信封撑破,而这次信封扁瘪,好像里面没有信纸,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绝对不同寻常,我赶紧撕开信封,结果看到一页纸只有几行字:
“亲爱的,你最近好吗?还有钱用吗?学习很紧张吧。有事不得不给你说,要你帮忙打听城里的医院有没有熟人,翠莲出事了,她修路太急,前几天下大雨,她一个人去工地,放车时不小心连人带车掉进一个深窟窿,从窟窿底的水洞里一直掉到山脚下,如果算垂直距离,有十几丈,好在洞里全是软土,算万幸。全村人在附近找了两天没有踪影,结果在五里外的沟底被放羊人发现,谁也想不到会掉那么远,当时人快不行了,放羊人背她到镇卫生站急救,家里人今天刚知道,现在送去城里了……如果你有熟人的话,给写封信,我们去找。我们都不想给你说,怕打搅你的学习,可是这次是大事。上次你为我请假,耽误学习,我心里难受了许久,还没过几天,又摊上这事……时刻想你的芳!”
这几行字的信把我从读高小红的云端垂直落到谷底。翠莲把对我的关爱和希望全部灌注在修通路上。我被翠莲看着呵护着长大,她在我成长过程中的贡献相当于半个母亲,而且翠莲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她出事整个家都乱了。我马上写好请假条,决定第二天赶回家去给翠莲联系好点的医生。委托刘浪交给班主任。把紧急情况给同学们说了,他们都替我着急。
“是不是还是上次的事没处理完,家田,你家里事情多,负担大,连续请假,不知道有没有影响,我们把笔记记详细点,你回来好补课!”他们说。
宿舍区统一关灯了,留下黑黑的静静的夜,室友们都睡着了,我焦躁不安无睡意,巴不得马上走路赶回家。
但是按照约定,第二天我得等高小红,她说好要先来我们学校找我。她只请假一周,火车路上来回就三天,在这里最多呆三天就要赶回学校。高小红从几千公里外坐车回来的第二天就来看我,还打算领我去见她父亲,我不能和她不辞而别。在煎熬中等到第二天早晨。
按照说好的时间,我去校门口等高小红。时间还很早,太阳才准备出山,东方放出万道光芒,云的一侧被照亮,呈金光粼粼的瑰丽色,另一侧还是带有晨梦的水墨画,恬静淡然。我站在校门口看天空,金色逐渐扩大渲染,晨云变成漫天朝霞。街上的杨柳都焕然一新,风姿绰绰,美好的一天开始。
她坐出租车准时到达。
“早上好,终于见到你准时一次了!”她一下车就喊。
笑靥如花的面容,甜甜的酒窝,清纯的气质,依然像小女孩那样,她四散的青春活力会让周围的人都精神振奋。我第一次看到时光天神,满脸严肃脚步匆匆的一位白胡子老人,在她身边慢下来,驻足回望一段时间,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感觉。这就是第一位来伊甸园的天使,众神都认得。看到她,我一夜没睡觉的疲倦顿时消失殆尽,清晨空气新鲜有活力,让我全身感觉舒畅有劲。
“打搅你真不好意思,耽误你学习了吧。”她说。
“没有,没耽误我。”我心潮澎湃,不过言不由衷,只能被动地吐出毫无表达力的机械式套话。
“那就好。你那么聪明,闭着眼睛都能赶上功课。”她说,“今天的活动听我的还是你安排呢?”她问。
“听你的!”我说。
“谢谢你。我爸今天去参加仁寿山的桃花会文化节开幕式,去的人很多,本来昨天我想告诉你,我们俩一起去看看,但只顾说话忘记了。”
“每年春天,桃花给仁寿山带来一场盛会!”我说。
“花不等人花自开,人却以为花为自己来。我想和你一起去看桃花,一则车程来回两小时,太远,我后天得赶回学校,另外据说人太多,熙熙攘攘和闹市一样,不是看花而是看人,累,你看这样好吗?”她说。
“咋样都行,你说!”我我只能像小女孩那样用僵硬的表情做出反应。
“我还想和你一起去听一节课,我觉得你们金教授讲课水平真高,能让学生身临其境。我喜欢你们老师讲课,你知道我很喜欢外语,另外我想感受下和高中时的偶像一同坐在大学课堂里听课的感觉,昨天的感觉忘记了!”她说。
这下我怔住了,因为我已经委托同学请假了,而且他们都知道家里出事,我赶回家了。我这样反反复复他们会怀疑我有啥难言的不光彩事,再说,我室友们昨晚给高小红打了半夜的分,从头上到脚上评头品足几遍,她现在再去的话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主要是他们都知道我有未婚妻刘芳芳。思来想去,我觉得今天不适合再去一起上课,怔了一会,她看出我的为难心理。
“你感觉这样不太好吗?”她问。
“小红,我请假了一天。”我说。
“哇,你是不是因为专门陪我请假了?”她纯真清澈的目光盯着我,我几乎不敢看着她的脸。她那么聪明,定能看透我心里的任何想法,就没有回答她。
“还是你有别的事需要请假?”她又问。
“没有!”我说。
“专门为了我请假,真感动,一辈子都记得。不过也好,我让你换换脑子,离开书本一会,不然成书呆子了找不到女朋友就麻烦大了。那就按我的第二套方案,我们一起去百峰山公园咋样?我爸推荐的风景地之一!”她说。
“好!”我回答。
“我们先去吃早餐,早餐后去百峰山,你去过吗?”她问。
“我去过,是很好,你也去看看吧!”我说。我来到这里上学后班里组织的第一次集体活动就是登百峰山主峰,后来和芳芳又去过一次。
“太好了,我爸说有缆车,我们坐缆车去,这样省时间,下来后我们去人工湖划船!”她说。
这是我第一次坐缆车。缆车用封闭的筐篮把人挂在几十米高空的铁绳子上,在山脚和山顶之间移动输送。免去了人们登山的攀爬之苦,开始有些害怕,慢慢适应后兴奋起来。从山脚下腾空升起,随着高度的上升,那些把行人和车辆都淹没其中的的高楼显得渺小起来,渐渐地,整座城市都一览无余,道路东横西纵,排列有序。我等芳芳时夜里空旷大得让人害怕的火车站广场现在看起来还没有我家门口的碾麦场大,如果不跟着移动的火车仔细看的话都辨认不出来它。山脚下东西向布列很多铁轨,最有气势,如一条条威猛的巨龙那样舒展着身姿趴在那里懒洋洋一动不动。火车在其背上行走,拖着长长的尾巴,时而发出夸张的鸣叫,炫耀自己的力大。脚下是山体斜坡,有的地方覆盖茂密的森林,有的地方是裸露的岩石,有的地方很陡,形成悬崖,挂在近百米高空,让人不寒而栗,不敢往下看。第一次和高小红如此近距离接触,感觉人在沉醉,心在天外,撒拉弗在诵读迎接朝霞的诗文。缆车运行速度快,刚下来时因为惯性人往往站立不稳,我第一次不由自主地拉住她的手,直到她站稳,肩膀贴靠在一起片刻。之后赶紧松开,谁也无话,装镇静是成功的第一步。
百峰山主峰顶有一座八角楼,坐在上面能看到山下的城市,远处山后的村子。人天相接,妙趣盎然,清风习习。眺望周围百公里远,山顶托天,白云缭绕,层次而立,视野及处,顶穹成圆,我俩成了圆心。
“真美,写感受我听听,高材生!”高小红说。
“你写,我写不出来!”我说。
“你是学文科的高材生,我哪能和你比,让我算数还差不多!”她说。
“你写的文章很好,我赶不上。”我说。
“我是随意写的,没有章法,只喜欢罢了,我得向你学,你现在随便写几句,我欣赏下!”她说。
“我写不出来,你试着写我们欣赏!”我说。
“不行,写不出来也得写,不然浪费了今天的时光,你那么会写,怎么现在写不出来了?”她说,“我爸爸说看景就要写文,那样才算真正意义上的看景,人景才有交流,要不然,不能懂景,如一个学生坐在课堂上只听讲而不动笔不动脑,没和对象真正交流,脑子里啥都没有。”
“可是我紧张……”我说。
“呵呵,我都不紧张你紧张啥,我问你几件事,你必须如实回答!”她说。
“好,你问吧,我都如实回答!”我说。
“你为啥不给我写信,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你才给我写了两封,是不是看不上本小姐,不愿来往还是怕影响你学习,亦或是已经名花缠绕脱不开贵身?”她笑笑的表情,清纯的目光,深深的酒窝,看起来如同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没想到她问这样的问题,让我全身暖流又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写了……”我说。
“可是我没收到啊,你写到哪了呢?”她问。
“昨天写的还在书包里,没发出去,准备下午发,你中午来了!”我说。
“哇,这么巧,那我走时顺便带去,比邮寄还快!”她说。
“好!”我说。
可是我想到那信的重点是想求她父亲帮助史建国的事,从上次和她父亲的谈话判断,他对这种事不会感兴趣。高小红的字里行间吐露她父亲喜欢我不畏贫困而能孜孜向上,严格要求自己勤奋学习,假如我现在这么早就卷入这些事情,会影响他们对我的看法,而且会增加他们的负担甚至破坏她父亲的原则。我又后悔给她说这封信而且答应让她拿走。
“第二件事,我知道外语系女生多,学外语的女生思想前卫活泼,不像我们整天围着枯燥数字转圈的财会人。昨天看到你们班女生个个貌美如花,全班才四个男生,群芳园里过日子,得花岂不如反掌呐!”
“没有,学外语的女生看不上学外语的男生,她们觉得我们笨嘴笨舌,我们感觉她们很肤浅。”我找充足的理由说服她。现在我觉察出她的话和举动好像有含义,我在她心里有良好的印象,可能她对我有特别的感觉。但是,出生和成长环境迥异,思想肯定有很大区别,我又不能完全把握她的想法。
“肤浅和深刻是一件事的两个面,先不谈,昨晚我和我爸爸说了很多话。他支持我毕业后考你们学校的研究生,这样,我离家也近。我给我爸爸讲了全票当选班长,参加了省团委举办的积极分子集训班而且获得优秀奖,他很赞赏你,夸你懂事上进,和年轻时的他一模一样。我希望你继续努力学习,毕业后也考你们学校的研,我们到时又做同学,一同努力,咋样?”她说。
“好!”我说。
“一言为定,拉钩!”她伸出手。
“好!”我也慢腾腾地伸出手。
此时,我听到远处的山后翠莲在叫我,“碎阿公,碎阿公……”
“阿姨还在医院上班吗?”我突然问她。
“是啊,我妈还在那上班,我妈习惯那里,她不喜欢大城市,不想调动,不过听说不行,还得调来这里的医院上班,这样也能照顾我爸爸。下次我去看我妈时想顺便去你们村里看看,你说怪不怪,我总想去看看你们村里,不知为什么?估计是想寻觅偶像成长的踪迹吧。”她说。
我知道翠莲在急救室抢救,高小红妈是本地最好医院的院长。如果我开口让她给她妈说说,是最好的熟人,她妈一定会尽力帮助,但是我又犹豫着……
(作者:知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