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秋季开学后和母亲约好,每月抽一个周末回老家包一次饺子。每到那一天,母亲总是早早调好馅、和好面等着。而我们总是姗姗来迟。
一方深秋的暖阳从褪了色的木窗棂上斜斜地照了进来。瘦小的母亲此时正背对着窗,低着头,用力揉着面。坑坑洼洼的老案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如同历经沧桑的母亲和她那日益孱弱的身体。母亲耳旁花白而稀疏的银发慢慢垂了下来,映着几缕阳光,一根根白发竟是那样的刺眼……
母亲包的饺子不管素的还是荤的,皮薄馅多,喷香鲜美,全家都爱吃。两个孩子总是让奶奶多包些,再拿回来,第二顿再煎着吃。 “你们爷爷在时,他包的饺子那才真正叫好呢!”,每当说起这句话时,母亲眼里总是闪着异样的光茫,“你们的爷爷,还在矿上还拿过‘包饺子最佳能手’的奖状呢……”
现在仍清晰记得父亲包饺子的情形。饺子皮用左手一掂,快速一翻,瞬间在手掌上摊开。右手一大勺菜馅一放,两只手一攥一个,一攥一个,皮不坏,馅不漏,堪称一绝。父亲左手放饺子之际就顺手再掂一张饺子皮,紧接着右手的一勺馅也到了,真让人眼花缭乱。非要干活利索的两个人,揉面,擀皮,才能跟上父亲包饺子的节奏。“噗,噗,噗!”,包好的饺子不停落在撒好面粉的双盖上,就像收网时活蹦乱跳的鱼儿。父亲包饺子不但速度快,而且包出的饺子外观漂亮,肚大褶小,也不容易煮烂。我总对父亲这手神技羡慕不已。父亲也曾几次三番地手把手告诉我动作要领,欲将真功夫嫡传于我。然而那时我总是心不在焉,总是固执己见地认为自己手太小,不可能学会,总是认为来日方长……然而命运的多舛和生活的苦难早早的就把父亲压垮了,他五十刚出头就因病离开了我们。父亲病时,我二十多岁,心比天高,常年在外,并不理解父亲的艰辛,并未完全尽到孝道。如今,每每想起都痛悔不已……
一边包饺子,一边陪母亲唠唠嗑。我家老二天艺最爱听奶奶说发大水的故事。“六三年发大水时,我十来岁,街里水快到大人膝盖了。你祖姥姥家在陈疙瘩上,又有蓝砖根基,房子一点事也没有……晚上经常会听到‘咕咚’一声,指不定谁家的房子又被大水泡倒了……”每讲到这里,我家天艺总是瞪大眼睛 :“那是真的吗……”
母亲看着孙子一本正经地样子,竟咯咯地笑起来,脸上每一条深深的皱纹里都跳跃着无限的快乐。母亲又马上沉下脸严肃地讲道,“那时候大水好长时间下不去,家里都没有吃的,路又不能走。就在这生死关头,国家派飞机从天上扔下了打好包的大饼,要不然真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呢……后来生产队年年挖河,季季挖河……”
“……那时真的吗……”
我和母亲有个约定。无论日月变换,无论天荒地老,我心只愿此约到永远。这正是:
包一段时光,慢慢分享。
包一些唠叨,耐心品尝。
让岁月的脚步暂时不再匆忙。
让阳光普照瘦弱母亲的身上。
让笑容永驻她满是皱纹的脸庞。
我愿用自己余生的皮囊,
用那杆老面杖擀出一张神奇的面网,
罩住母亲,留住时光。
母亲不再变老,百病向她投降。
我愿就这样一辈子守在母亲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