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蛋儿

             小小说： 乖蛋儿

                          文/蒋晋锋

        老甄在市里机关工作，没几年就要退休，老婆一直在乡镇上班，偶然周末回城小住。儿子身在外地，平时只有节假日能够探家。到老甄这个年龄，一辈子熬个大干事，自我感觉在单位里显得多余，宅家又觉孤寂，有点工夫只好上街闲逛。转来转去，城外一个狗市吸引了他的眼球。狗市人来人往，人狗喧嚣，好不热闹。

        说实在，老甄并不待见宠物，一看别人牵狗抱猫，便心生厌恶。若要他自个儿家养宠物，万万不可能。一个城里人家，成天价狗跑猫窜，他想着都难受。真正让老甄思想大转弯，是他看了一档《豢养》的电视节目：训狗人把狗狗调教得屁颠屁颠的，吃喝拉撒睡中规中矩，而且对主人忠心不二。老甄心里嘀咕：自己长期失眠，家里有只狗狗做个伴倒也不赖呀！从此，他便思忖着要有一只自己的狗狗了。

        这天，老甄心血来潮又逛狗市，一心想物色到一只好狗狗。狗市狗类齐全，金毛泰迪田园犬等等，令人眼花缭乱。他探着脑袋，瞅别人讨价还价，听售犬人讲解饲养常识，如何洗澡，怎样防疫，狗粮调配……名贵犬外国犬不考虑，他一眼相中一只白色中华田园犬，也就是一只“土狗”。这狗机灵敦实，被毛顺滑，大小适中，酷似小时候农村老家喂养的那只“乖蛋儿”，太招人怜爱了。就它了！一切搞定，老甄忙不迭给老婆崔萍打电话，通报信息。没想，遭老婆狗血喷头，一顿奚落：“甄南啊，你要敢在家里给我养狗，你和狗过去，以后我可不进你那狗窝子！”生米已做成熟饭，老甄没有退路，左右为难。退掉吧？！反过来一想：咱一个大男人哪能做反悔的事呀。

        老甄牵着乖蛋儿来到护城河边，摩挲着它，感觉好像当年那只乖蛋儿又回到身边，不觉湿了眼眶。那时日子紧巴，父母健在，尽管缺衣少食，可家里其乐融融。如今生活条件好了，啥都不愁，可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老甄遛狗，不时有路人打身边走过，边走边夸赞：这狗真帅！老甄本想趁机送人寄养，可相处几天下来，心里就难以割舍了。崔萍还在生他气，已经半月没有回家。老甄和乖蛋儿相依为命，乖蛋儿调教的就像自己的娃，老甄已把它当儿子看。“小跟屁虫，等你妈回来，你可要乖呀！”乖蛋儿老粘着老甄，老甄心都酥了：“爸爸会保护你的，乖。”儿子甄易听说家里养狗了，隔三差五愣要和乖蛋儿视频，调侃道，“老爸，家里来了乖蛋儿，你在家可就排第四把手了，哈哈！不过呀，我倒是愿意把一把手的位置让给乖蛋儿哦。”

        崔萍还是回来了。乖蛋儿像做错事的孩子，怯生生躲在老甄身后，也像给崔萍赔不是。老甄嗔怪道，“一边儿玩去！快让你妈歇着！”乖蛋儿便唯唯诺诺回到自己领地。第二天，崔萍发现原先家里地上头发多，现在狗毛多，边打扫边抱怨，“甄南啊，我觉得还是把狗送人吧，明儿我就把它带走，有人家需要呢！”老甄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没了笑容。本想崔萍刀子嘴豆腐心，她会慢慢喜欢上乖蛋儿的，没想她要动真格的了。看着崔萍不由分说的样子，老甄只能依着她了。

        夜深了，老甄又发愁上床睡觉，担心一挨枕头就变清醒。乖蛋儿被送人一周了，老甄整天像丢了魂似的。乖蛋儿还好吗？他辗转反侧，毫无睡意。一只狗两只狗三只狗……老甄数啊数，那是千万只狗啊，他声嘶力竭地喊着，他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舞台上给众人讲养犬的好处呢，但无人信服他。一阵手机铃音打断了他久违的梦。是乖蛋儿新主家！主家为难地絮叨，“崔萍啊，自从你们家乖蛋儿到我们家，我们可是好接好待不敢怠慢呀，结果它就是不吃不喝，真犯愁啊！”老甄一听，感觉就像自己的孩子在外受了委屈，眼泪稀里哗啦流，崔萍也莫名地心疼起来。

        乖蛋儿见到老甄和崔萍如亲人久别重逢，一个劲摆尾摇头，蹭身乞怜，又一路人前小跑，急急地往家赶。甄易听说乖蛋儿回家了，视频里直夸母亲大人英明。打那以后，崔萍再不提送狗的事了，人不在家时，打电话首先惦记的是乖蛋儿，还不停地嘘寒问暖。乖蛋儿也真成家里的一把手了。说实话，这些年老甄家的狗在小区里也成人见人爱的大明星了，智商颇高，老甄也因狗闻名。单位主任家里养了一只母狗，到了发情期，主任直闹心。老甄一辈子不擅长高攀，讨厌趋炎附势的人，这次主任主动提着“彩礼”找上门——老甄啊，找来找去，我们家咪咪就相中你家乖蛋儿了，这个狗女婿我们认定了。从今往后咱们可就是亲家喽！单位里你有啥需要开口便是。我看啊，择日咱就给他们操办了。可喜可贺啊！

        一来二往，老甄和主任两家热络起来了。四只狗宝宝也如期降生。老甄和崔萍带着礼品，饶有兴致地来看望狗孙子们，但感觉没一个能抵得上自家的乖蛋儿那么顺眼、可爱。亲家打趣道，“现在乖蛋儿可是有后了，你们看看哪一只中意就随意领走吧。”

       老甄打量着乖蛋儿，感慨乖蛋儿也一年老似一年了。现在他不知道，究竟他自己离不开乖蛋儿，还是乖蛋儿离不开他。他更不敢去想有一天没有了乖蛋儿，自己如何生活，又如何去打发那些难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