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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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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2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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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西索斯对视

安 慰

 
每天下午我凝视她游泳归来
坐在椅子上,看池塘边鸽群旋转
丝绒般的风吹着屋顶,那儿
晾晒着些许绝望的夏日光线
和过去年代的积尘,它们紧挨着
轻声讨论哲学,但时间宛如眼睑
温柔又疲累,在醒来的藤蔓中
告诉我爱的奥秘,似乎从未有过的
沁凉游离在我的体内,是的
那并非水,我目睹有人在岸上溺亡
 
七月,缓缓走过果园的人
清晰知道自己一生的平庸
而我的不幸,在于将今天过成昨天
从一首诗里提炼词语的甜
当结局隐退,我惊骇自己的青春
竟如极致的盛夏,淹没所有
空旷的忧伤,甚至延伸至
一个画框的边缘,那是属于
保罗·塞尚的寂静,是任何事物都
抵达不了的灵魂深处
 
我将会踏上危险的远行,围绕
色彩和光影,我将在自我的损耗中
变得难以解释,我挪动一个隐喻
比挪动一个杯子要艰难的多
然而,波德莱尔与我迎面相撞
我的诗倒退回它们的起点
那里无限接近于童年,街心公园
与一头石象对视的一瞬
我知道自己必将走入语言的丛林
在一棵树的枝桠上居住或发呆
 
我感觉不到记忆在风化,所有的
往事都被标注为遗憾,但我居然
记得我遇见的许多陌生人,我在沉默中
认出了他们,也许在群山之中
也许在地图的角落,那些陌生
奔涌而来,给我浩大的羞愧
像一部布满灰尘的长篇小说
(哦,一定是俄国人写的)
容纳着祖先的恍惚和谬误
在我桌上,等待多年后的阅读
 
 
纳西索斯对视
 
到底是什么令你感到惊诧?
从此时到此刻,那受惊扰的野鹿,谜一般
转向丛林,探险者的地图已成灰烬
你伸手握住一滴水,便完成一个时代的
建造,寂然无声,如同词语的形成
可是任何事物都在时间的酸雨里
生出古旧的故事,谁会喊起你的名字
告诉你,死亡总是会辨认平庸
在趋于平静的湖面上,沉重的日常
划过并且闪耀,你想起某些主义的开端
 
总之,你在观看,在忍受,在等死
期待世界在一首诗里毁灭,你始终没忘
那个坐在阴影里的野蛮人,吞吞吐吐
为你指认那汹涌的回声
“还有什么痛苦来源于无法言说的爱”
在你书写之前,是否还相信完整
相信无形的裂隙正布满你的头顶
众神在考虑对美与无知的复仇
你早已习惯了多刺的雾
和别无选择的余生
 
从少年到永恒的少年,你依旧没有
找到辨认自己的方式,也没有
在歧义丛生的道路上遇见那颗心
那颗心的——语气与呼吸
底片般,逡巡于关于星辰的想象深处
而陌生人的清澈很快就会褪去
你将迎来芬芳馥郁的清晨,和一垄绿色的
火焰,在用眼泪击破的神话中
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溪谷间又发生了什么?
 
 
不可能性
 
我不说的,帘幔和尘埃不说
房间不说,苹果园不说
整个秋天的事物都不会说
我们那被消解的爱意和生活
像焰火,被永恒的一瞬所消耗
 
可,醉倒在雾中码头的是谁
夜色中剥下皮肤鲜鳞的是谁
在枯烂的褐色草地上发芽的又是谁
不可能有答案,亦或是
那个人的存在就是答案本身
 
傍晚,桂花的香气游憩于虚空
沉睡的野猫在公园长椅上
等待迟来的广场舞噪声
细小的寒意沁入枝梢的天光
你忽地想起某句铭言
 
“不要有太多的热忱”*
我们的一生,环伺众多的不可能
以至于寄身歧路,从顽石的形骸中
凝结一片云翳,从云翳中想象
乌有的谜底,兀自如飞鸟投林
 
隐遁长夜之渊薮,你将成为
多少芬芳的典故,如你第一次
抚摸海水波纹,试图获取那些悠久的疲乏
没有人知道,你在不可能的游戏中
曾钟情过一匹徒劳而美丽的白驹
 
而今尼采很安静地望着你发笑
记忆如空址,如一个奥义
从诗歌中升起,那些从未言说的事物
注定会跟你一起沉默,一起成为
万丈星光,或仅仅是炉膛里的几撮灰
 
*此句出自以赛亚·柏林
 
 
悬 置
 
我在想,午后为何感到一阵
芦花般的轻盈,像穿行在
数不尽的瞬间,从未真实存在过
而活着,受辱,看纹丝不动的风
满大街低徊,我攥紧卡瓦菲斯
目睹千百滴雨,正在公交车窗上
与人世的坚硬和解
 
打开书,读一首短诗
二十世纪以形容词的方式呈现
闪耀着雾岚和星光
什么时候我在落日的城市里
与你面对流水,惊讶于
几株柳树身上残存着前世的凝视
显得局促且黯淡
 
雨停了,我的额头寂静如盐
那么快就忘记了夏天的幽暗
人们开始在白日梦游,我开始阅读
你的名字里包含的所有诗篇
 
原载《江南诗》2021年第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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