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想读书

小玲是在河边被人发现的。

据说村民找到她时，她已经被水泡得发胀。若不是女孩身上小玲常穿的碎花衫，还有她手上系着的红绳，根本无法想象眼前个吸满了水的尸体会是那个清爽阳光的小玲。

三天前。

“娘，我想出去一趟。”

“明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不在家准备，想往哪去？”

“我想在出嫁前，去看看爹。”

“死妮子，事这多。快去快回，别想整些歪路子。”

村口，一棵老槐树下，一个清秀的姑娘跪在坟前，眼睛红肿着，“爹，小玲来看你了。娘逼着我嫁给村长的儿子，我该怎么办？”

村长的儿子因早年犯了强奸罪被判监禁十年，出狱后更是死性不改，经常偷鸡摸狗，根本就没有姑娘看得上他。今年四十多了，仍是光棍一条。为了凑钱给弟弟找婆娘，在小玲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就被母亲秀华以三千块钱卖给了村长的儿子做婆娘。而村长儿子李强，原本就时不时骚扰着小玲，现在更加肆无忌惮了。

小玲也曾向王大娘、赵大婶求助过。只是村民一心想讨好村长，不仅不会帮助小玲，更是阻拦着小玲逃跑。每次逃跑被抓，回去就是一顿毒打。渐渐地，小玲也麻木了，不再逃跑。

小玲在爹的坟前哭了一上午，起身擦干眼泪，准备回走。

“媳妇，嘿嘿，媳妇咱俩玩玩呗。”一转身，小玲就看到李强那猥琐的鬼脸。四十出头的他硬生生把自己搞成了五六十岁的样子，嘴里还流着哈喇子，令人作呕。

“你干什么？李强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你这种人！”小玲警惕着，抓起一根棍子挡在前面。

“哼，小娘儿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明儿个你就是老子的人了，还在这给老子装清纯，看老子今天不得好好收拾收拾你。来，媳妇，让老子乐呵乐呵。”李强扑了上去，将小玲狠狠抱住，往田里拖去。

“救命啊，救命啊——”小玲冲着村口经过的村民呼救着，希望他们能够制止这个流氓。奈何村民早就和村长沆瀣一气，一看到男人是李强，就停下了救人的脚步。

小玲绝望地看着远去的村民，硬生生被李强拖进了田里。

本是盛开在烂漫花季的花儿，此时却要经受无尽的摧残。

“乖乖，我这媳妇还真不错，这小皮肤，摸着可真舒服。”李强一脸享受，哼着小曲，大摇大摆地回了家，准备着第二天迎接他的美娇娘。

压住小玲的最后一根稻草断了，小玲绝望地穿上衣服，来到河边。“爹，女儿来找你了。”小玲摸了摸手上小时候爹爹给她编的红绳，缓缓走向河里。村里的河很深，很快没过了小玲的头顶......

第二天，“媳妇，媳妇，老子来娶你了。”一大早李强就跑到小玲家里叫着，村里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女婿来啦，这身行头真俊啊，我这就去把小玲叫出来。”秀华谄媚着，进了屋，“死妮子，快出来，村长儿子过来接你了，赶紧的。”秀华骂骂咧咧，翻遍了整个屋子，却没有看到小玲的身影。“这死妮子，跑哪去了。”

“丈母娘，老子媳妇呢？”李强踹开门，却丝毫没有小玲的影子，怒了，转身回到家中。不一会，村子里传遍了小玲逃婚的消息。

秀华一边骂着，一边找着小玲，再找不到小玲，村长就会把那三千块钱要了回去，也就不能给虎儿找婆娘了。

直到三天后的早晨，王大婶来到河边洗衣服，才发现小玲被冲到河岸的尸体。

一群人围着河边，指指点点。秀华拨开人群，扑到小玲身上，哭着，“闺女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早知道娘就不逼着你嫁给李强了，我的闺女啊。”

“妈的，早知道昨个儿睡了她之后就带回去的，整的现在出了这个岔子。”李强也来了，他倒是躲得挺远，嫌晦气。

“什么，你说你对她做了什么？”闻声，秀华冲到李强边上，抓起他的衣服，“我说一向乖巧的小玲怎么会一声不吭地跳河，原来是你这个禽兽对她做出这样的事。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疯婆娘，你别忘了，是你把她卖给我的，老子睡她天经地义。”李强把秀华推开，愤愤道。秀华悲愤交加，一个重心不稳，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不许动，举起手来。”闻讯赶来了解情况的民警恰巧见到这一幕，拿出手铐，把李强认定为嫌疑人带回了警局。

王大娘搀扶着秀华回了家，“秀华啊，是俺对不起你啊，要是俺同意帮助小玲逃出去，也就不会出这事了。”

“不，王嫂，”秀华幽幽转醒，“这是我的错，我不该为了给虎儿找婆娘，就把小玲卖了的。我早该想到，小玲性子极烈，和她爹一样，我这样逼她，迟早都会出事。”秀华抽泣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秀华给小玲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小玲藏在衣箱底下的日记。翻开一看，秀华再次泪目。

日记一

阳光洒落在田野上，衬得那刚种下不久的水稻绿油油的，好看极了。牵着牛儿，我来到后山。牛儿吃草吃得尽兴，我笑了笑，拿出爹带回来的课本，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那是别人家的孩子学过之后扔在路边的课本，爹放工回家，顺手捡了回来。浸在课本里缤纷的世界，我竟有些痴迷，要是我也能读书该有多好。只是娘说，弟弟明年也要读书，家里没钱供两个孩子读书。

爹疼惜我，坚持让我读书，只是拗不过娘，只能每天巴巴地望着路边，搜寻着别人扔的旧书，带回来给我。

为了方便我读书，爹每天晚上吃过饭后都会教我识字。娘每次都和爹闹别扭，“你教那死妮子识字干嘛，死妮子长大了也是要给别人家做婆娘的，俺们供好虎儿读书就行了，有他给咱俩养老。”爹沉默着，回过头继续教我识字。

不知不觉，已经快中午了。我唤着牛儿，回了家，准备做饭。

“小玲啊，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爹在学校有个认识的朋友，他帮我争取了一下，说是可以破格让你免费读书。只是这教材学校已经没有多余的了，需要咱们自己准备，爹放工路上又捡到几本。”饭间，我拿出路上捡到的几本破旧的教材，递给我。

我拿着那几本书，开心得又蹦又跳，我终于可以读书了。

日记二

“爹，我拿了第一名，这是我的奖状。”

“我家闺女就是棒，头一回考试就拿了个第一。”父亲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

娘啐了一口，“我说孩他爹，你对这小妮子这上心，她以后还不是个赔钱货，要给别人做婆娘的。”。

“够了，小玲和虎儿都是你的孩子。小玲是我闺女，闺女我也照样疼。”娘气鼓鼓地进了屋，爹叹了口气，“小玲啊，你别管你娘，有爹疼你。来，这是爹用你娘做衣服剩下的布料做的手绳，你带上。爹看到和你一般大的闺女都穿的花衣服，戴的好项链，爹没钱给你买新的，就做了条手绳。”

爹从怀里掏出一条手绳，系在我手腕上。那条手绳，做的很精致，还有两个小铃铛，摇起来铃铃铃的真好听。

日记三

还是一如既往地来到山上放牛。看着牛儿那吃草的样子，想到那天成绩单放出来，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进了县重点高中，嘴角不禁上扬，我没有辜负爹的期望。

领着牛儿在山上转了一圈后，便回了家。“孩他爹，你死的好惨啊。”刚把牛儿栓进牛棚，还未进门，就听到娘的哭喊声，“你这一走，叫我们娘儿仨咋办啊。”

我心一沉，跑进屋，却发现爹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身上全是血，胸口被捅了好几刀。“爹！你别吓我，爹啊，谁把你害成这样。”我扑到爹的身边，痛哭着。

听他们说，爹知道我考进重点高中，一领到工资就赶紧跑回来。路上遇到抢劫的，父亲死死护着刚领到的几百块钱，最终被人捅了好几刀。村民赶过来的时候，爹已经奄奄一息，嘴里不断呢喃着，“求——求你们，不要——不要拿我闺女的学费。”

歹徒跑得快，虽然已经立案了，但也是迟迟没有抓到。爹的葬礼持续了一周。

日记四

没有了爹的这颗顶梁柱，家里的生计成了问题。迫于无奈，我辍学出来打工维持生计和供弟弟读书。

我来到一个服装厂，厂子老板很和善。他同情我的遭遇，平时非常照顾我，还让我和他的女儿一起学习。老板女儿对我很好，平时我都是叫她姐姐。

姐姐鼓励我继续学习，即使没有升高中也可以凭着自己的努力参加成人高考。我也在不断努力学习着，非常珍惜姐姐给我的这次读书的机会。

就在成人高考前几天，娘派人捎话，说她得了重病。

回来后，我发现娘根本就没病，她骗我回来的。“小玲啊，娘给你找了门好亲事。前些天村长过来给他儿子提亲，出手可大方了，给了三千彩礼，正好给你弟弟虎儿讨婆娘。”

我看着娘，一脸不可置信，“娘，你知道吗，村长的儿子，比我大了二十多。”

“这没事，村长家里有钱，你跟了他儿子，以后就是吃香的喝辣的。”

我哭着跑进了屋，娘她根本就不知道村长儿子什么德行。自己还没有辍学时，还是个孩子，村长儿子就不断骚扰。那个时候，也没人信我一个孩子的话，每次我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没想到，娘竟然为了三千块钱，就把我给卖了。

娘，我只想读书，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秀华合上日记，早已哭成了泪人，“小玲，是娘对不起你，娘错了。娘不该重男轻女，不该不让你读书，不该逼着你嫁给村长儿子。”

不多时，警局传来消息，李强对强奸至小玲自杀的行为供认不讳。民警更是查出，李强就是当年捅死小玲父亲的真凶。秀华彻底崩溃了，她都干了些什么，把自己的女儿卖给杀死丈夫的真凶，更让女儿因此丧命。

昏昏沉沉，秀华来到丈夫坟前，“孩他爹，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玲。我做了这么多，本来想着给虎儿讨个婆娘，好传宗接代，却没想到，还害死了小玲。”秀华哽咽着，摸了摸丈夫的墓碑，“孩他爹，我来找你了，黄泉路上，我们一家人再团聚。”

秀华一头撞上了墓碑，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而小玲的弟弟虎儿，后来因为赌博欠下巨债，被债主追债，最终跌入山崖，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