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旧居在黄城花园巷,巷的南端转弯处有一口墨砚似的池塘,该池塘是在明中叶为官宦人家花园之地,清光绪年间大户林家建新宅时加建塘岸石栏杆,砚池巷就因该池而得名。砚池呈长方形,它长60米,宽20米。池东池北沿边筑有石护栏,池西头有两棵大树,若似墨砚边上插着两支毛笔。池的南岸有一堵爬满青藤的砖墙,墙和池塘间有一米多宽的石板路,可供人们在池边洗涤。
那时虽然有水井,但砚池更是家庭主妇洗涤的好地方,他们不约而同地提来满篮的衣服或蔬菜,边洗边家长里短地闲聊,那捣衣声和着欢声笑语尽显邻里和谐。当时的池水污染少,尽管池边洗涤的人络绎不绝,但池水仍很清澈,站在池西头可见池中那永宁山的双塔倒映似笔。
池中有好多鱼虾,小时候我经常带着自制的钓鱼竿去池边钓鱼。那鲫鱼是我们孩子最喜欢钓也最喜欢吃的鱼,把穿着蚯蚓或饭粒的鱼钩沉入水底,当鱼咬着诱饵往下拉,浮在水面的白色浮标下沉时,你可不能急着将鱼竿往上提。等鱼咬定了诱饵想摆脱,浮标向上浮时鱼竿才可往上提,这时钓住鱼的把握是十拿九稳。
我们将鱼钩扎上苍蝇专钓浮在水面上昂头待食,鱼身狭长的“长昂”鱼、这种鱼虽狭小,晒成鱼干味儿可香了。钓鱼时最可气的是受到一种既机警而又刁钻的叫“偷饭翁”的小鱼的骚扰。它总捷足先登在鱼钩旁蹭来蹭去,就是不将鱼钩咬实,等你一提杆,诱饵又不知什么时候被它偷食了,搞得你因频换诱饵而烦恼。当有诱饵的鱼钩一旦被“偷饭翁”咬实,它就会拼命地往下拉而浮标并不会像其它鱼一样往上送,这时你误以为是大鱼上钩了,高兴得急着将鱼竿往上提,结果一看原来是不足一寸长且又丑又小的“偷饭翁”。扫兴之余气得我狠狠地将它掼在地上再踩上一脚置死地而后快。
小时候我常将身体卧在池边,提着小虾钓钓在清澈池壁上爬游的小虾。看着小虾用胸前的两只大钳子抓逗诱饵而颇感乐趣,待它咬定后我就轻轻地往上提,等虾感觉有诈时它却已成了我的“篓中之物”。但虾也有吃饱了或对诱饵不感兴趣的时候,躲在凹凸不平的池壁间和我玩起了捉迷藏。这时,我虽提着诱饵跟着它围追堵截,但它始终不领我的“情”,我又急又气,恨不得跳入水中抓住它。由于抓虾心切,我卧着的重心失衡滚入池中,好在池边一位大叔及时将我救起,那是一个乍暖还寒的日子,我冻得如“落汤鸡”似地狼狈奔回家。夜间,我们还提着钩有黄鳝段的诱饵在池中钓蟹和甲鱼也饶有兴趣。
那时候物质虽贫乏,但环境没被污染,河塘中的鱼虾还是有的。我经常是钓得 “满篓而归”,饭桌上那丰盛的鱼虾菜肴改善了生活,受到父母的夸赞。
砚池也是我们孩子游泳的好去处,我的游泳就是在该池学会并泳技渐长。那时我们没有游泳圈,只是带上一根木头或一块木板代替游泳圈,为了不让游泳后的湿短裤被父母发现,有些孩子就光着屁股在池中嬉戏。中午太阳毒辣天气闷热,若私自外出游泳一旦露馅,父母定会追到池边一顿呵斥并像赶鸭子一样地被押送回家。
我家有个聋哑叔叔,他是一个游泳“高手”,跟着哑叔去游泳,我的父母可放心了。我的泳技都是哑叔一手教会的,他虽“讲”不出游泳的理论知识,但授技水平却是一流的。他首先教我如何屏住气把头潜入水下的基本功,然后教我学“狗爬式”、“蛙式”等一些泳姿,最后教我站在护栏柱上向池中跳水。我初学时难免喝上几口水,可哑叔都目不转睛,寸步不离地盯着我,生怕我出事。有一次我自以为有点本领了就逞能,在哑叔不注意时游得较远,结果没了力气,当我在挣扎时,只觉得一只有力的大手将我拽回。待拖到岸边时,哑叔又急又累也已精疲力竭,平时一直和颜悦色的他脸上也给了我一点 “颜色”以示警告, 哑叔深知带我学游泳他的责任重大。现哑叔早已作古,但每当我路过砚池时,我的眼前都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哑叔的音容笑貌。
砚池也是我们孩子打水漂的好场所,小伙伴们聚在一起找来薄薄的小瓦片对着清澈的池水兴致勃勃地打水漂,瓦片在水面如“蜻蜓点水般”迅速地向前滑行,孩子们比着谁的水漂滑得远又漂亮而乐得欢欣雀跃。那时的砚池虽没有现在娱乐园中那样完美高档的设施,但它在我们孩子们的眼中是个欢乐好玩的“儿童乐园”。
每当夏天夜幕降临,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到砚池边,坐在栏杆上或池边的石墩上纳凉以此消除一天的疲劳。孩子们缠着老人们讲故事,大人们交流着“夏收夏种”的进度和传递着收获的喜悦,憧憬丰衣足食的好年成。中秋之夜金桂飘香,皓月下池塘旁那间老屋窗口传出悠扬的二胡声和笛声,月夜池塘边的乐曲声记述着许多美丽动人的故事,孕育着我儿时的梦想。
往事已经过去六十多年了,如今的城市天天在“拔高”,日日在“膨胀”,可砚池却已非昔日所比。两棵象征两支毛笔的大树已渺无踪影,池沿的石栏杆残缺不全所剩无几。砚池逐年淤积,由于污染原本清澈的池水早已成了污水池,鱼虾也早已不复存在。但那美丽洁净并给我童年带来无限乐趣的砚池却永远留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