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雨

此刻的我不必去细想，也无需去深究，我就隔着窗户，望着天空中飘落下来的细细的雨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世界，内心不觉得失落，反倒有一种舒适和安宁。

雨滴掉落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随着雨量的增加，地面上积起了一个个小水洼，雨点儿掉落期间，又生成一个个小圆圈。雨下的频率大的时候，小水洼里或大或小的圆圈互相重叠，交错，在我内心荡漾起一丝舒服的感觉。

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难以用文字去描述的，一种精神上的和谐的调律。

我喜欢雨天。每逢雨天，我总能感受到一种身心合一的协调，那是一种美的感受。置身于阴暗的环境中，耳边萦绕的雨声在我听来是美妙的音乐。每当这个时候，外界的嘈杂便被清脆的雨声所掩盖，人们回到家里避雨，大街上冷清下来，窗户外的世界笼罩在一片灰黑色中。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故乡的雨景，小时候我也时常透过窗户，看着雨水顺着低矮老旧的南方房屋的四角流下来，雨过天晴之后，屋檐上总是挂着晶莹剔透的雨滴。我喜欢用指尖去触碰那些挂在栏杆上的雨滴，感受一瞬间从指尖传来的一丝轻盈冰凉的触感。

记忆中的春雨是温润柔和的，也许在某个平常的夜晚就悄然降临。清晨醒来的时候看到湿漉漉的院子，才发现昨晚下雨了。这个时节是容易困倦的，但是鸟儿却很欢快，每天清晨耳边都会响起清脆悦耳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催促你赶紧起床，不要错过春日的大好时光。上小学的时候描写了春雨的《春晓》是我最喜欢的古诗之一，琅琅上口，清新优美。那时候的故乡是“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每天早早放学之后我就和同学们在操场放风筝，在田野间游玩，在乡道上奔跑。即使下雨了也不着急回家，落在脸上的春雨有一种轻柔丝线的触感，清爽而酥麻。春雨过后的土地泥土芬芳，草色葱茏，花香四溢。我们无忧无虑地玩耍，一只燕子从我们身边飞过，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即直线而上，和另一只燕子相伴而飞。

每年的梅雨时节，时常会一连多天阴雨连绵，空气潮湿，让人不免心生忧郁。连续的阴雨下，街道上，墙壁上，空气中都结着一层黏糊糊的水珠，衣物长时不干，发霉发臭。最难受的是不知道穿什么，多穿一件闷热，少穿一件湿冷。在这种氛围中人们往往气色阴郁，无精打采。

然而这种阴郁反倒契合我的个性。我喜欢在这个时候撑着雨伞漫步在乡间小道上，雨不大时就干脆让细密的雨点打湿脸庞。此时路上几乎没有车辆和行人，没有机器的轰鸣声，没有汽车的喇叭声，有的是大自然最原始的声音，那是雨滴落在草木上，落在砖石上，落在窗户上，落在小溪上的清脆的水滴声。我沉浸在安详的氛围中，享受每一刻空气中的宁静。

在我所住的村子里，现在还有不少低矮的老厝，墙壁已长满青苔，青绿发黑，其间的空隙钻出几根杂草，瓦片屋顶上长着不知名的红色的花，我感觉和彼岸花有点像。阴雨中的老厝显得古老而神秘，记载着历史，述说着故事。

夏天的雨不像春天一样温和，是暴躁的，猛烈的。下雨之前天气闷热难受，铅灰色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过一阵子就乌云密布，雷声低鸣。随着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直落大地，一声巨响打破压抑的沉寂，豆大的雨点便倾泻而下。雨大的时候雷声轰鸣，狂风大作，窗户上的玻璃为之震颤，车辆响起刺耳的报警声。这种时候我就躲在家里，开着灯，看着窗外灰蒙蒙的一片。雷声大的时候感觉闪电就在不远处炸裂一样让人心生畏惧。有一次在外婆家寄宿的时候刚好碰上了一场大暴雨。我坐在屋里，看着院子里哗啦啦的雨点，吃着刚摘的清甜爽口的西瓜。院子里的树木在风雨中飘摇，天空犹如黑夜一般。大雨持续了两个多小时，雨停之后院子里遍地树枝落叶，残花杂草。雨过之后天空清澈湛蓝，白云朵朵。远处的群山云雾环绕，朦胧迷幻。纯白的鸟儿在其间飞过，留下美丽的身姿，燕雀的鸣叫声空灵婉转。我顿觉心驰神往，完全被眼前梦幻般的仙境迷住了。如果我会国画的话，我一定要把眼前的美景复制到纸上，再配上一首清新的小诗。也许人生会有其它选择，其它可能性吧，便是现在对于未来我还是满怀希望，满心憧憬，有幸得见这幽深绝美的意境，人生值得。太阳出来之后我就和小伙伴们出去外面捉昆虫。田野间蝉声悠扬，蟋蟀乱蹦。远处的天空一道彩虹若影若现，近处的地上升腾起一丝丝热气。当时的我不懂，穿着拖鞋踩着从地上冒出的热气觉得有趣，哪知次日就得了感冒，双腿疲软无力。我那天玩到很晚，晚饭回外婆家吃了一点来不及洗澡就又跑了出去，朋友说他看到了不少萤火虫，我们便拿着大罐小罐跟着他去捉。因此被母亲训斥了一顿，次日早上又得了感冒，就被训得更惨了。只有外婆乐呵呵地笑着，说昨晚母亲被我放在洗手间里发出幽暗绿光的萤火虫罐子吓到了，今天才这么生气的。我非常想笑，奈何母亲就在身边，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帮我准备感冒药。

秋雨是微凉的，冬雨则是寒冷的。南方的季节里面是缺少秋天的，炎热的时节过后就只有冷空气到来时几天的寒冷，一年四季树叶青绿，极少落叶纷飞的景象，当然也就见不到“枫叶红于二月花”的景色，更无从体会“巴山夜雨涨秋池”的寂寥。秋雨呢，更是没什么印象。一场秋雨一场凉，倒也没觉得多凉。寒潮来临时的冬雨是湿冷的，有一年寒假天气冷到极点，雨点结成了细小的冰晶洒落在广阔的天地间。当时整个人手脚冰冷，只想缩在被窝里面不出来。我还记得在一个寒风呼啸，冷雨淅沥的冬夜，我在老家二层的阁楼上点着煤油灯，躺在床上听爷爷讲他小时候的故事。“噔~噔~噔~”老式挂钟响起整点报时的声音，在空寂的冬夜悠扬回响。而我已经陷入了沉沉的梦乡，耳边萦绕着细微的雨声。我幻想明天起来也许雨点就变成了雪花，飘落在广阔的天地间，而我张开双手，雪花落在掌心，融化成水，只留下冰凉。

可惜南方的雨向来是不会化作北国的雪的，也就欣赏不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美景了。小时候坐在院子里，望着屋檐上流下的雨滴，看着四角的天空发呆的情景依稀眼前。如今独在异乡，年少时的希望和期许也随着这些回忆一起逐渐模糊了，只有这故乡的雨却隐藏在记忆深处，时时撩拨我思乡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