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奶奶

游牧民族之所以不断地迁徙，是要给这片草原有充足的时间——慢慢地休养生息，慢慢地长出崭新的、绿油油的生命之草。

很多人都想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但现实是，只有极少部分人能够随心所欲，行之所以，心之所动。

很多东西随着时代的变迁逐渐地消失，而又有多少人能够适应或者跟得上这消失的速度。是否愿意接受曾经熟悉的一切成为过去？

路之所以成为路，是因为绝大部分人走着同一条路。仅凭一己之力，一己之执念，是否真的能够走出一条心之所往的路——生活？

同化，对于人来说都是残忍的，意味着，抛掉很多曾经固有的认知，拥有过的事物，习惯的居住环境及不变或变的生活节奏。变——是不是每个人所追求的，所向往的，可能只有内心的那个声音才告诉你答案。因为主动的迎合和被动的驱使，会衍生两种完全不一样的行为模式。

其实，当下就已经是最好的，哪怕回过头重新再走一遍，也不要觉得之前的一切毫无意义，人生的每一个瞬间，每一个决定，走过的每一步都是有效的，每一个当下，既然发生了，意义就已经形成了，所以我们，不要害怕改变，不要急着去否定，更不要觉得，往左时，往右好一点，如果这样……就怎样……或者这样会更好一些……

有些事，需要经历了才懂的；有些人，需要彼此抛掉一些自身的棱角才能变得更契合；有些话，说出来比放在心里更能让对方感受得到。但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时间这个媒介来见证。

那是1993年的那个夏天，一个小女娃气喘吁吁地坐在石台阶上，右手边随意摆放着一个扫把，两条小腿伸直并且左右欢快地摇摆着，一、二、三……十根小脚指在稚嫩的声音中不断地重复着。

这时一位老奶奶迎面走来：“乖孙女，你一大早上的，坐在这里作什？”

小女孩露着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并一脸郑重其事地说道：“奶奶，我没干啥，我这是要守护自己的地盘，守护自己的劳动成果。”

老奶奶一脸慈祥地笑道：“呀？什么劳动成果，你且跟我说说。”

“看，奶奶，你有没有发现我脚下的这地方，有什么不一样，是不是比以往更干净了些。不仅是这，还有里面的巷子，我都很认真地扫了一遍，干净得我都可以在地下打滚了，所以我要守在这，好好地保护它，不让任何人经过，不然，它又会变成以往的模样，脏兮兮的。”

老奶奶很认真地看了一下周围，不时地点点头，确实比往常干净了不少。

老奶奶上前摸着小女孩的头，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不少，像是在回忆过去，也像是在重新审视自己人生中不可或缺的每一个瞬间。

虽生于动荡时期，但在家人的保护下，也健康地长大成人，婚礼当天，身穿红绣裙，红盖头一披，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听着周围热闹的声音，而自己，也不敢揭开红盖头，偷偷地环顾四周，一脸的忐忑，一脸无措地盯着脚上的红绣鞋。人生另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从那一刻就拉开了序幕。

七十古来稀，这一生是赚到了，几十年来，丈夫思想虽古板，但对家庭对自己爱护有加，几个儿女乖巧孝顺，如今，儿孙成群，虽生活艰苦，但苦中有乐，一家人齐齐整整，还有什么比这更珍贵的呢！

幸福的笑容在老奶奶的脸上划过，眼睛变得更加地明亮，好像眼角上的细纹都为此展开了笑颜，早上的阳光照在身上，暖哄哄的。她的目光重新投到小女孩的身上，一边顺着小女孩的头发，一边语道心长地说道：“傻孩子，地上脏了，重扫一遍就可以了，哪怕每天重复地做着这一件事，但经过的每一个人，看着干净的环境，心情也会变得愉悦不少，而这，就是你重复地做着这一件事的意义，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也会感染到每一个经过人的心情。而且，脚底上的路，它的使命就是服务每一个途径的人，而你的行为，无疑是在锦上添花。”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撒娇般地撞进老奶奶的怀里，似乎想借此，紧紧地抓住快速流逝的时光。

老奶奶稍作休息一会，一边抱着小女孩，一边慢慢地像小时候哄她睡觉时有节奏地轻轻地拍打着背，眼睛坚定地眺望远方，喃喃地说道：“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哪怕是拼尽全力，努力维护最初时模样，最终也仅仅是表面而已，该发生的终究还是会发生，一成不变也是变。所以我们要勇敢地拥抱变化，拥抱即将发生的每一个可能。接受无论来自外界的还是自身的不完美，这也是一种自我完善，自我认知的过程。路走错了没关系，要有勇气重来一遍，人生的每一步，当下就已经是最好的决定，所以不要去否定自己，更不要悔恨自己的任何一个决定，既然是深思熟虑，必然也是当时权衡利弊下最好的选择。过去再美好，也只能用来缅怀，现在再难再不堪，也无法逃避，未来再难以估算，不也尚未发生。哪怕，努力过后一切都是徒劳，但这又怎样，过程，就是成长，如果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就是锦上添花。”

小女孩一脸认真的看着老奶奶，好像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地刻在小小的脑袋里，突然抬起头来，摸了摸老奶奶的脸颊问道：“奶奶，你会离开我吗？您会离开我们大家吗？人都会死吗？”

老奶奶深邃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女娃，这……是自己的骨血，这……是自己生命的延续，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小生命，这一刻，有多少浓郁到化不开的苦涩，就有多少难以割舍掉的情感。“不舍”二字，成了无法说出口的答案。

就像那草原上的草，这一轮青草如果没有被羊吃掉，新一轮的青草又怎么会有机会破土而出。

如果有一天人能够坦然地面对死亡，直面这个无法逃避的课题。那么，就已经尝到生活真正的味道。

相聚是诗，离别也是诗，每一首诗，每一个词，甚至是每一个停顿的符号，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归个人专属。

最后，生活慢慢地过，人，慢慢地去品，自己，慢慢地去成长。让时间告诉你所有的答案，让生活在空白的纸上画上痕迹，让每一次的改变化作一条条灵动的线条，丰富这漫长且短暂的一生。

三十一年后的今天，小女娃也长大成人了，好像，再一次看见老奶奶拉开抽屉，拿出密封罐子里的小白兔奶糖放在小女娃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