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教育之真假

教育，是动词，主宾结构，展开是教书育人。书，是知识，经验，道德律令，等的统称，由长辈、上级或者先知传授给被接受者，即所谓学生；学生在思想上接受，内化于心，付诸于行，就是育，这是教育的全过程，至于达到知行合一，先验直观，那将是教育的更高一个层次。教有正反两个方面：真教授，还是假教授；同理，育也有两种：真接受，还是假接受。真接受，育化了心灵，振奋了精神；假接受，引起反感，甚至激起反抗。这样，就有了四种排列组合：真教育真；真教育假；假教育真；假教育假。《红楼梦》通过四个典型故事，充份展示了这四种组合。这四种组合对应的是：

一、真教，育真：贾雨村坐馆林如海；李纨家教；薛蟠的家教；香菱学诗。

二、真教，育假：贾代儒的司掌贾家义学；贾瑞的家教；贾政笞挞贾宝玉。

三、假教，育真：柳湘莲泥塘边教训薛蟠；

四、假教，育假：拐子调教英莲。

以下逐一叙述。

首先，真教育真，林黛玉、李纨、薛蟠所受的教育，性质上基本一致，林如海膝下无子，见女儿黛玉聪明清秀，便欲使他读书识得几个字，以假充养子之意，聊解膝下荒凉之叹，目的很单纯，结果却很显赫，在整个贾府的姊妹中，林黛玉的诗才最优，无人能出其右，她菊花题夺魁，重振桃花社，在元妃省亲的重大节目中，替宝玉捉刀，一挥而就。史湘云自认不如，香菱都向她请教。林黛玉的教育目的虽然单纯，然而他父亲却是严肃认真的，林如海聘请了贾雨村当家庭教师。贾雨村，遭上司参劾革职的本府知府，那一年的当科进士，精通时尚之学的才子。贾雨村的教学任务就是教黛玉认识几个字，工课不限多寡，以黛玉的健康状况而定，教学目标也就是认识几个字，没有科举目标，更没有像李纨那样要做淑女的软硬指标。因此，贾雨村教得十分省力，黛玉学得自然也十分省力，读书学习不求功名利禄，自然眼到心到，更容易掌握知识。这就再次印证了一句话：好学生，老师一点就透。

薛家虽然没有为薛蟠聘家庭教师，薛蟠上学当读书，跟林黛玉的性质一样，就是为了略识几个字，而课余时间，却与黛玉完全不同，黛玉只能在家待着，因为她是女孩子，那个时代，女孩子是不能独自外出，男孩子可以外出，薛蟠是男孩子，除了上学就是外出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薛家是皇商，经商需要高情商，游戏是培养情商的重要方式，斗鸡走马可以培养情商，良好的情商懂得如何与人交往；游山玩水可以熟悉地理洞察商机，因此，薛蟠做第一笔生意就大获成功。薛蟠的父亲早逝，寡母薛姨妈怜他是个独根孤种，表面上溺爱纵容，实际上是寓教于言传身教，从来不逼他读书，逼他考科举，给了他一个相当宽松的家庭教育环境。因为误会柳湘莲，被重重地教训了一顿后，躺在病床上认真反省了一年多，下决心改邪归正，要跟老伙计张德辉下江南长途贩运。薛姨妈慷慨地交给了他八百一千银子试手，不计成败，薛蟠果然不负母望，成功归来，而且还赢得了爱情，这在金陵四大官宦家族中的子弟中，独一无二。这就再次印证了一句话：读书，不是人生的唯一出路。

李纨的教育是名符其实的真教育真，她父亲李守仁是国子监祭酒，所谓国子监就相当于现在的国立大学，祭酒就相当于校长。作为书香世家，李守仁自然要按照当时的社会要求教育女儿。当时对女德的社会要求是“女子无才便有德”，所以，李守仁将些《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等三四种书教授给她。人服从自己的立法才是自由的。李纨读过这些书后，全盘接受下来，落实到生活中。她青春丧偶，居家处膏梁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见无闻，惟知侍亲养子，外则陪侍小姑等针黹，诵读而已，在贾家被抄家，众人作鸟兽散，家族败落的之后，只有贾兰，她的独子科举成功。这又印证了一句话：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

其次，是真教，育假。所谓真教，就是全心全意，真心实意的教授知识，但是，这种教育是功利目的，功利的教育，培养出来的人，也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如果，教育接受者的成绩达不到功利的目标，贾瑞，就是下场。贾家私塾，原旨是义学，所谓义学，就是义务教育，扫盲兼普及文化知识，学中之费，皆由家族中有官爵之人，供给银两，按俸禄之多寡帮助。为了保证教学质量，塾掌是必须年高有德之人，大家一致推举贾代儒。可惜年高不等于有智慧，反而是昏馈，有德不等于有才，反而是死脑筋，所谓教学就是一味逼学生死记硬背，所谓严格就是打骂罚跪。贾瑞，他的孙子，都年过二十岁了，还不能独立生活，跟着他过，既不娶妻结婚，也不外出工作，只是一味读书准备科举，偶尔一夜不归，贾代儒就主观认定他在外非饮即赌，嫖娼宿妓，狠狠打了三四十板，令他饿着肚子，跪在寒风肆虐的院内读文章，定要补出十天的功课方罢。贾政笞挞贾宝玉的借口更是冠冕堂皇：光宗耀祖。贾政自己就不曾参加过科举，他的官是皇帝赐的，可是，他却命令塾师贾代儒将《四书》给宝玉讲明白，不用读《诗经》，自己不懂却教別人，荒唐走板之极。科举应试教育将学生当作工具，学习成绩成了教师评职称，谋升职，拿奖金的筹码，考试的分数，不再是恒量学生学业水平的标尺，而是教师追逐教学绩效的目标。应试教育的结果，是大多数成绩平平的学生成为了少数学霸登上科举的垫脚石、牺牲品，考上科举是范进，考不上，就是贾瑞的下场。近年来，因应试教育逼迫学生走向极端的案件时有发生，最极端的一个案件是北大毕业生吴谢宇弑母案。人是自由的，是目的，不能是工具，包括不是上帝的工具在内。

第三，是假教，育真，柳湘莲拳脚教训薛蟠，只是为了泄忿，报复薛蟠对他的羞辱，结果却出乎意料。挨了打的薛蟠不但没有继续堕落，反而改邪归正，走上了自主创业的道路，社会上少了一个浪荡公子，多了一个有用的人。

最后，是假教，育假，可怜的英莲，三岁被拐，十三岁时被卖，这十年时间，是一个正常孩子接受学前教育和九年义务教育的时间，可是她却受到了非人的磨难，这样的教育就是假教假育。拐子假扮他父亲，将她当作牲畜养大，然后，在那所谓昌明隆盛之邦，以还债的名义将她像猪狗一样卖掉。每每读到这些苦难情节，就感觉心在流血。

我们都向往第一种教育：真教，育真。“当在学校所学的一切全部忘记之后，还剩下来的才是教育。”这是爱因斯坦的一句致励名言，我感受至深。回顾自己的教育历程，只有两项感受到学有所获：一是从小参加体育锻炼，具体项目是游泳；二是自主阅读，从识字开始就上公共图书馆广泛涉猎。现在，我走上了自主创业的道路，这两项已经成为了日常生活中必修课。（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