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Q老师的假期

我和Q老师的假期

韩忠烈

小区的通行证允许每两天一个家庭出去一个人采购。好几天没出门，我以为允许通行的人次是可以积攒的。昨天下午被告知，过期的一律作废，从出门之日起，向后延续两日不许出门。今天是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期望苍龙昂首，斩杀妖魔（病毒），尽快解除禁足。外面的阳光很好，虽然有几许风吹过，但并不影响天气的晴好。但我还是不能下楼出去，今天还是老样子，和Q老师继续呆在屋内，一个月以来都是这样。

自Q老师外出谋生，已快有九年了，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和我呆在一起。于是，我俩的矛盾越发的凸显出来。我俩早在二十几年前就结了梁子：那是我喂他吃饱奶后，他扭动身子想挣脱我的束缚，一脚踹在我肚皮的伤口处，瞬间血和脓液就湿透了纱布，疼痛使我恼怒，将他扔在床上，他哇哇大哭不止。招致母亲骂了我一顿。明明是他踹了我，听那哭声，好像是我揍了他。自此之后矛盾不断，他常常让我担惊受怕，恼火不已。他笑话我是土锤，说我是个破留声机，没完没了说话等等。他倒是话少，可一张口就永远是那一句：妈，吃啥？

无独有偶。笑话我是破留声机的他，在这个假期，成了真正的留声机。而且没完没了。

自从自治区启动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的那天起，留声机就开始播放了。每天不停地打电话，接电话，视频和视频会议。晚上十一点了，还在书房哇啦哇啦。我以为是在打游戏，冲进去就想关掉电闸。这个年龄的我，深受更年期综合征的折磨，加之受疫情的惊吓，严重失眠。常常浅睡半天，一个极其轻微吸溜鼻涕的声音，都能将我惊醒。那能忍受他无休止的、没黑夜白昼的呜哩哇啦。

“哦，好，别闹，妈妈给叔叔阿姨说完再陪你。”屏幕上一个年轻的妈妈，抱着不足一岁的孩子，还在布置任务，商讨以何种方法，快捷有效的掌握学生的动态。后来得知，这是Q老师的直接领导，一位X姓的年轻主任。顶着鸡窝头，黑着熊猫眼，裹着睡袍的我，就这样闯进了他们的视频会议。

晚上本来就没睡好，刚起来准备洗脸，Q老师又跑来。快快快，快给我让一下，我先洗，有事。我真想给他一毛巾，当然，没能实现，只是退后一步，拿着毛巾在他后背比划了一下。好在他只是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扬了两下水，用干毛巾蹭了一下脸，不到一分钟就让开走了。这时早晨八点不到。

“你好，我是XXX。”

……

“对，我是Q老师。现在和你核实这么几个情况，你注意听一下。”

……

“你是1月9号考完最后一科就离开学校的，对吗？你是乘坐XX次列车到XX站的对吗？到站后转乘车牌号XX大巴车到家的，对吗？”

……

“到家后再有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

“好，知道了。你奶奶家，距离你家500米。哦这个不算。”

“你们那里情况咋样？家里人都好吗？”

“对，没事不要外出。若有事必须外出，请戴好口罩。还有，做好上网课准备。最后，若健康情况有变化或者地理位置有变化，请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我。我24小时开机。好，就这样，还有电话要打，就不多说了，拜拜！”这是一个最简单的电话实录。大多数学生放寒假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回家，并一直呆在家里。有旅行的、有打工的、有走亲戚的。行程路线时间地点都一一询问，并记录在表格中。

一个小时过去了，又一个小时过去了。电话还在继续，只是接听电话的人在变化。Q老师终于在午饭时间离开书房出来了。

“妈，我嗓子难受。”

听他说嗓子难受，我无名火起。数落他笨，就那么几个人，就那么点事，你有必要一次又一次重复吗？你不是开过视频会议，做过强调吗？你不是发过电子表格填过信息了吗？从你的电话中听出信息你不是都掌握了吗？还说我是留声机，我看你就是个破留声机。他的细细小小的眼睛朝我翻了一下，破例没有用语言攻击我。

下午依旧，晚上依旧。又是十一点多了，他结束了最后一个电话。告诉我最后一个电话是他们F书记打的，嘱咐他加快第四次全面排查。

第二天依旧。他戴着耳机，胖胖的身躯伏在电脑前，边说边记录。声音有些嘶哑，我已经完全没有取笑他是破留声机的想法了，心里有几分酸楚。

第三天还是这样。我几乎有想让他放弃这个笨办法的冲动。但他却说，这样保险，只有他亲耳听到他的学生声音，他才放心。就这样，307名学生的第四次全面摸排，整整持续了三天。

我不禁哑然，这是那个天天和我干仗的家伙吗？为什么和他的学生说话时完全是另一种情形。而面对我时，那家伙就像西游记上的小妖怪一样，现了原形（我觉得很不懂事的样子，当然只是我觉得）。演技不赖啊！还有一个发现，如若我是F书记或者X主任就好了，那样，我让他减肥健身他就不会抵触了。

我以为今天说啥也不会再打电话了吧，因为昨晚说清楚是307个学生全打过了啊！我又错了，天亮留声机又开始了。他说，有几个学生被隔离，情绪很不稳定，他得打电话安抚。快中午时电话结束，头一探出书房：“妈，吃啥？”眼睛片后的小眼睛射出探寻的贼光。

就这样，特殊的假期把我从韩老师变成了韩师傅，他一个没上过一节课的辅导员却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师。

今日午餐：

鸡肉砂锅

主料：鸡肉

辅料：金针菇 木耳 粉条 豆皮

青椒（红） 蒜苗 香菜

佐料：葱 姜 盐

配以鸡汤煨之。主食：米饭。掌勺：韩师

吃饭了。

“等等，学生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