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马家沟(外一篇)
李兴民
1
这山沟里的夜晚非常安静,听得见张家川庄浪秦安的犬吠鸡鸣。土炕烧得很热,一上房的人磕着瓜子喝着罐罐茶,南里北里地扯着闲谟。
2
三爷说,我这次回来啊,不想再上新疆了,库尔勒,远得很,九十来岁的人了,没明没夜座几天车,吃力得很呐。老家里这么好,一回来就舍不得出去了。我们都劝三爷,还是随叔叔一家上新疆去,待在马家沟没人照顾。
说归说,其实三爷把上新疆的一切准备都准备好了,倒也没有啥准备的,本来是从新疆下来的嘛。这样说着,只不过是表达一下恋土情结罢了。三爷已经在新疆生活了整整十年,但却在马家沟生活了七八十年。老了老了却成离乡人了。也没有办法,十年前三奶去世,三爷失去生活照应,只能跟着早年上新疆打工,并已经在库尔勒扎下根的叔叔一家,在新疆,一大家子在库尔勒街面上开了一家蒸馍店,生意颇为红火。和我平辈份的弟弟、妹妹也在新疆成家立业,已经成了地道的新疆人了。这次三爷一大家子回来,是在老家给三奶上个坟,记襄个日子,也给在马家沟睡土的辈辈先人上个坟。三爷说,后辈们走到哪里,都不能忘了自己的根。
马家沟三爷的院子,上新疆后十年来一直空着没人住,一周前三爷从新疆下来的时候,才收拾整理,临时住上十来天。再过上三五天,一家子又上新疆了,院子又会空了。
我们也是远路上来的宁夏亲戚。我和妈妈,弟弟从固原赶来。我的两个姑姑也都七八十岁了,从老远的西吉赶来。还有三爷打电话叫的我不认识的张家川当地的一些亲戚。三爷是我爷爷辈唯一健在的老人了。由于大家也都多年没有见面,因此显得格外亲热。也因为大家从四面八方赶到马家沟来见个面,随后又将各自回去,几个老人还眼泪汪汪的。
3
三爷从新疆回来的几天,恰逢着农历的春节假期。我也就把这个节假日在马家沟度过了。这是张家川梁山乡高营村的一个小山沟,地理位置特殊的很,是个张家川、秦安、庄浪三县交连地畔的地方。常听老人们讲,这个小山沟这几十年来庄稼收成挺好的,简直就是一个“小徽县”。我不知道徽县的物产多么富饶,但是老人们为生存在马家沟油然一种自豪感。
大概是在三十年前,在我十岁左右的时候,父亲带着我到马家沟三爷家,我记得那是我上小学的一个寒假期间,其时父亲和马家沟的亲房党家子们经常从张家川、庄浪一带贩运山货和二毛羊羔皮子到西吉等地。大人们谈大人们的事情,我住在三爷家,三爷喜欢玩信鸽,经常带我去周边的龙山镇、朱店镇、莲花城等放信鸽,乐此不倦。三爷还带我到莲花城的一处民间古迹,三爷说埋在这里的这个老古斯人名震陇东南,德高望重,学贯中西,清朝末年我们李家的老先人曾在门下受益学问,砥砺竹笔。
三十年后的一个春节期间,我又在马家沟住了几天。其实甘肃的农村比其他地方更有农村的味道。这个山沟也是近年来国家实施精准扶贫的地方,一些农户家门口标识着“建档立卡户”等字样,一些老房子也标识着“改户已实施危房改造”等字样。
4
我们家门里在这个山沟里只有堂哥李德昌一家人还留守着。即便这一家人,还过着半城半乡的生活。
堂哥李德昌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天南地北闯荡了半辈子社会,早些年依托附近有龙山这个西北最大皮毛市场的优势,上新疆、跑宁夏、下温州,做一些皮毛生意,有了一些积蓄,在城里购置了房产,举家都在城里生活,供养小辈们读书。德昌老哥觉得城里拥挤,空气不好,在城里住颇烦的时候,才跑回马家沟住上一阵子。德昌老哥在马家沟的房子,大约是三十年前盖的,门窗椽檩全部为纯手工,颇具西北农村民居典型。加上德昌老哥酷爱字画文玩,眼光独特,几十年收藏积攒,使得这个农村大上房弥漫散逸着浓厚的文化气息,非常符合德昌老哥回商儒商气质。
这几天在马家沟,没有少麻烦德昌老哥一家。由于从外地来的亲戚多,三爷家里住不下,德昌老哥就把自家的三间房收拾干净,烧热土炕,架旺火炉子,摆好炕桌,端上盛满瓜子花生核桃等干果的几个碟子,熬着酽酽的罐罐茶。嫂子的茶饭好,这几天农家土鸡、烤洋芋煮洋芋、莜面玉米面馓饭等荤素搭配,轮番上桌。“华夏历史五千年,一半文明在陇塬”,老盐官人招待人,客人只管吃好喝好,三请三进,主人续茶倒水、端汤上菜,立地边站,礼节十分到位。
三爷是地道的马家沟人,三爷却又成了新疆人,三爷从新疆回到马家沟了,加上我们四面八方的亲戚也到马家沟了,正月初四中午,德昌老哥把所有亲戚都请到家里,用浆水长面招待。因为这几天大家肉食油食吃的多,浆水长面地道劲道,大家抢着吃,吃得酣畅淋漓。三爷和几个老人们一边吃浆水长面,还一边念叨起一首古老的民谣《冒冒烟》——:
烟筒眼烟,冒冒烟,牛拉犁,扯地边。
麦子黄,收上场,连枷打,簸箕扬。
一扬扬了七八装,磨子“咯载”,箩儿八筛。
擀杖上案,切刀走马。
走了两把线,下着锅里莲花转,捞着碗里赛牡丹。
客人吃,客人看,客人吃了八碗半。
一顿浆水长面,彻底吃出了马家沟味道。“知感!知感啊!现在社会真是好了!”吃完浆水长面,三爷在上炕里捋着胡子感叹。“知感”是当地口头禅。而三爷头顶的正墙上,挂着一幅写有“知感”二字署名“陇右山人”颇具功力的书法作品。
5
三爷接着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
大约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家门里的我的二爷为人豪爽,古道热肠,虽然自己穷得揭不开锅,但总是喜欢接济更穷苦的人,那时候人们穷讨饭的多,二爷经常就倾其所有把自己家里的东西给要饭的了。有一天,二爷门口来了一个衣衫褴褛快要饿倒的乞丐,二爷赶忙把乞丐扶到窑洞里的炕上,给乞丐嘴里惯了一碗水,让乞丐躺着,因为自己已经什么食物都没有了,二爷就拿着一个空碗,借遍了马家沟的人家,大家都绝粮了。二爷回去把那个乞丐打发了,二爷一声哭腔“马家沟的人啊”瘫软在地。
故事的结尾更加凄惨。三爷说,不知道那个要着吃的后来活着么,你二爷后来因为饥荒饥饿,年纪轻轻的没有活下来,马家沟一带的人那时候有很多人都饿着无常了。
6
在马家沟,三爷、德昌老哥带着我,给我指看我爷爷迁居到西吉前的老住址,爷爷的老土窑依稀可见,也成了百年遗迹。
在马家沟,三爷、德昌老哥还带着我去到老坟上点香上坟,也给我远远近近地讲一些家史。
我的爷爷大约在民国十八年(1929年)大饥荒前后移居到西吉。
而更早的时候,我的爷爷的太爷大约在同治九年(1870年)清政府安置“南八营”中的“盐官营”前后从盐官一带移居到张家川马家沟一带。如果按照中国传统的“生己者为父母,父之父为祖,祖父之父为曾祖,曾祖之父为高祖,高祖之父为天祖”辈分称呼里,就是在清朝同治年间,我的天祖一辈的家族成员集中迁居到张家川一带。此后的漫长历史中,家族成员又从张家川为出发点,先后移居到徽县、通渭、陕西、宁夏、新疆等西北各地,后代大都失联了。只有返乡到盐官一带的李氏后代,偶有信息。上溯到再更早的清朝同治及以前,在盐官一带尚未迁徙的我的远祖们,已无从考究了。
相传,我的天祖是一名民间知识分子,继承了较为丰厚的宗教家学,因为兵荒马乱,告别冷兵器时代有着千百年中国历代王朝军马交易中心辉煌名号的盐官川故里,颠沛流离,带着家眷到马家沟刀耕火种。
相传,我的高祖是一名民间知识分子、农民、小商业者,经常从华亭、安口一带采购一些坛坛罐罐,贩运到梁山、龙山、朱店、莲花一带,家底还是较为殷实,还在马家沟置下大片田地。
我的曾祖,就老人们常说的我的马家沟太爷。马家沟太爷算是离后辈年代较近,一些事情在家族中知道的多一些。后辈们连忌日(农历十一月初七、另记成初九)都记着呢,我的父母每年到马家沟太爷的忌日都点香炸油香宰牲纪念。马家沟太爷是清末和民国年间一名在盐官、张家川、西吉一带有名的职业宗教者和民间知识分子。到现在,在西吉一带的老年阿林还能记起太爷,不知道为什么,老人口中都会说,有名的“李阿林”。先后在西吉的高同、大岔、泉尔湾、卜鸽泉、大狼窝等地执坊开学,口碑非常好。也由于太爷在西吉生活过的原因,加上当年为躲避张家川一带的大饥荒,后来爷爷就直接移居到了西吉。
从爷爷开始,我们这一脉就由张家川马家沟人变成了西吉鸦儿湾人了。听父母讲,爷爷也曾经有过回马家沟的念头和举动,但因很多现实原因最终没有回去,或者说是根本回不去了。
我的父亲在他的最后日子里,也带着我到马家沟上祖坟,还带我去盐官追宗问祖,告诫我不要忘了根本。
人其实在历史的长河里是很渺小的。
譬如我的家族口传史中,能记下的人与事也只有寥寥数笔。
7
家为最小国,国为最大家。
一个家族的命运,总是与国家和时代紧密相连,国家安则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动荡则百姓漂泊。在马家沟,我读出了一个平民家族与国家时代同呼吸同命运的百年近现代史。当年清朝末年西北战乱,祖先在世居的西北历史名镇陇南盐官川无立锥之地,衣衫褴褛被流放安置张家川当年鬼哭狼嚎的大山里,在偏僻隐秘无人问津的马家沟,祖先避过战乱和灾祸,顽强生存。当年民国西北闹大饥荒到人食人的地步,马家沟及张家川一带的族人又四散逃难,历经生生死死,幸存者及后代现在又在西北各地繁衍生息。当我们的祖国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到强起来,社会安定了,在新时代的环境中,这些亲人们都安居乐业,很多人都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譬如我的三爷,这名快要百岁的老人,不论是在马家沟还是在新疆生活,不同的年龄阶段和时代,经历着不同人事和风云,现在三爷的户口还在马家沟,国家的很多惠民政策,如一些农业方面的补贴、最低生活保障、高龄津贴,还有我说不上的一些福利,等等,三爷该享受的都享受着。
三爷笑着对小辈们说,我年轻的时候受尽了穷苦罪,现在是越来越老了,社会越来越好了。我们都说,您老人家现在就要活过百岁,好好当一当百岁老人,好好享一享好社会的福。
8
亲人之间的聚会,的确是一种幸福,但何尝没有带着恓惶。
从西吉赶到马家沟来看从新疆回来三爷的我的两个已经七八十岁的老姑姑,还有从固原来的我们母子,还有本地及周边的宗亲,以及还有马家沟留守的一些左邻右舍,几天的时间,三爷家举念宰倒的一头牛就吃光了。远处的亲戚也陆续返回了。
三爷家十年没有住过人的老院,这几天聚集了千百里路上赶来的亲戚,热闹了几天,很快,将又是一个空心村的空心院落了。
我返回的时候,三爷拉着我的手,我们爷孙久久沉默不语。
三爷说,娃娃,咱们爷孙怕是再见不上面了。
我说,三爷,固原到新疆近着哩,现在交通方便,有时间我上新疆来看您,闲了咱还可以打视频。
9
当我们的车子从马家沟的梁顶上驶离的时候,从后视镜里回望,这个西北陇东南的极为平凡的小山沟,在正月里显得苍苍莽莽。
盐官镇
车子从天水市区上高速,朝着陇南方向,直奔盐官。我的脑海里却呈现这样一幅画面——
一辆旧东风车,载满禾草和玉米袋子,从天水往礼县的公路上,到处铺满了待碾的粮食,车顶露天车厢里,一个三十开外的男人牵着一个七八岁孩子的手,在旧东风车上颠簸,公路上碾场扬场而起麦麸尘土,时不时吹进父子俩的眼睛里。在半途中,旧东风车不走了,改乘一辆农用拖拉机,天快黑了,而盐官镇还没有走到。
三十多年一晃而过,一个小时左右的行程,就到盐官收费站了。这是我陪父亲一起三十多年后第二次到盐官探亲。
“你姑奶不知道还活着吗”,下高速时父亲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因为好长时间没有联系了,算来我的姑奶已经快要百岁了,父亲还是很想见一见他的这个堂姑姑,老辈人中健在的就那么一两个人了。
我的脑海里依然是三十多年前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的情景。带着夜色,我们到了姑奶家里,姑奶奶十分高兴,一会儿抓着父亲的手问这问那,一儿有抚摸着我的手说看这孩子乖么,从北里来了娘家人,姑奶奶高兴地眼泪婆娑的。姑奶奶是我的徽县四太爷的唯一的女儿,四太爷去世得早,姑奶奶和我爷是同属于一个爷爷的堂姊妹,因此我爷爷就是最直属的亲人了。但是兄妹虽然一个在北里,一个在南里,但我的爷爷经常牵挂着这么一个堂妹,如果走南里的时候,总会带点东西到盐官,看一看堂妹,人说女人家娘家是最大的靠山。娘家人来了,姑奶奶总是高兴得淌眼泪。我的父亲告诉姑奶,我的爷爷已经无常了,因为远也没人稍信请姑奶来送。于是姑奶奶嚎啕大哭,姑奶奶给我们做了长面,填好了火炕,翻箱倒柜弄出了一套新铺盖铺在炕上,叮嘱我们好好休息。
三十多年后,我跟着父亲再来看姑奶奶,因为姑奶奶寡居,后代又多年没有走动,也没有联系方式,不知道近况。
“咱们到你姑奶住的地方看走,如果老奶奶无常了的话,我也来盐官了,了一了我看看你姑奶的心愿”。父亲是熟悉姑奶的住址的,姑奶奶的家离盐官街道不远,在农村里找一家人还是比较容易的。终于到姑奶家了,让我们高兴的是姑奶还活着,人竟然硬朗着,但是由于年近百岁,已经丧失了记忆,认不出来人了。姑奶和父亲,姑侄相见,与我三十年前的记忆反差巨大。我们这次来盐官,是因为父亲病重,我们到天水的医院给父亲看病,父亲知道自己病情,一直牵挂着他的这个姑姑。姑侄相见,姑姑已经老得记不起往事了认不得亲人了,侄子也是一名老年的病人了。
岁月啊,给父亲和姑奶这么一丝血脉之亲安排一次波澜不惊的最后见面。
我们行走在盐官的大地上,父亲信手一指,某某村庄,是谁谁谁几户姓氏,与甘肃或宁夏的几个什么地方的某某姓氏同为一门,某某村庄的几户汉族同胞,与宁夏某地回族同胞同为一门。父亲甚至说得出,盐官一带的居民一百多年前,先辈是什么关系,盐官哪些人家与我们有什么亲戚关系,尽管早已经出了五服,但同为一个根脉。
我没有想到,父亲对盐官一带是这么熟悉。
父亲说,据老人讲,我们老先人在盐官坡儿上。现在分布在各地的亲房党家子,其根都在坡儿上。
历史上除名门望族外,一般的平民百姓,都关心衣食住行,很少关心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根在哪。我想,我的姑奶奶,在盐官生存了一辈子,只知道自己孩子的时候是徽县人,自己的父亲无常后有北里的娘家人走动着,不知道姑奶奶知道不知道就嫁到了祖先的老地方。我们在姑奶家时,也许姑奶给孙子们没有提过,姑奶奶的孙子们很惊讶,都不知道姑奶奶还有远方娘家,他们也不关心姑奶奶的娘家在哪里。哪都是一半百年的事,或许搞清楚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我们这次来盐官,就是父亲心里一直惦念着还有一脉远坊亲戚,亲情尚未淡去。父亲小的时候,爷爷也带父亲来过盐官与爷爷一个辈的远亲房,父亲通过盐官的老人打问,知道老爷爷去世多年了,其后裔都在盐官生活。
远坊老叔李小红正在礼县商谈苹果生意,听说我们在盐官,电话里执意要我们留下来等他从礼县马上返回。我的平辈分兄弟龙龙当起了免费导游,带着我们在盐官转了一个大圈。龙龙是一名大学生,毕业后正在盐官创业,与父亲一道经营苹果专业合作社,流转了大片大片土地经营苹果。我们在盐官川一望无垠的苹果园里,脚踏泥土仰望天空。
陇南的阳光照耀在一个又一个苹果上,我的目光随着盐官苹果上的跳跃的光芒,这秦源地两千多年的历史、同治年间的刀光剑影在我眼前恍然一闪。
我的兄弟龙龙不无自豪地说,这几年咱这地方产的苹果品质特别好,美誉为“先秦贡果”“始皇贡果”等,在市场很是畅销。
离开苹果园,龙龙带我们来看古老的盐官盐井。
盐官是一个被诗歌滋养的小镇。唐代大诗人杜甫在这里生活时写下名篇《盐井》:
卤中草木白,青者官盐烟。官作既有程,煮盐烟在川。
汲井岁,出车日连连。自公斗三百,转致斛六千。
君子慎止足,小人苦喧阗。我何良叹嗟,物理固自然。
当代盐官一带,也有一批写诗的人和大量的陇南乡土诗歌,曾读过盐官诗人包苞的句子:
在他高挺的胸中,小镇的过去
从未停止呼啸:太阳落下的地方
秦非子牧马的地方,盛产盐和骡马的地方
诸葛先生鼎分三足的地方……
——《盐官,或者一个小镇》
这是一个因盐而盛产骏马的小镇
这是一个因马而成全一个朝代的小镇
一匹马的出现绝非偶然
——《一匹马,在盐官大地上出现》
盐官镇自古富有盛名。
盐官后生撒海涛现在南京大学读博士,对中国边疆史和少数民主历史文化颇有研究。
通过《民族文学》编辑石彦伟的牵线,我和海涛相互加上了微信。
海涛发表于《盐业史研究》2017年2期的论文《陇南盐官盐业考》是研究盐官的一篇重要资料——“甘肃省盐官镇因产盐而得名,亦因产盐而闻名。自秦设西县、汉置盐官对其进行管理以来,盐官便一直是整个天水、陇南地区主要的食盐供应中心。盐官盐业历代皆有记载,史不绝书。盐官盐业生产为官营盐业,历代均对其加强监管,至宋代因产盐量之高而闻名天下。盐官位于茶马古道南北线及丝绸之路关中—天水一路三线交汇之处,盐业的发展为西北最大骡马市场的形成提供了必备的物质基础”。海涛的论文洋洋洒洒,引经据典,考证严谨,以盐切题,对盐官一带这个秦人的发祥地、秦人依托井盐这一战略资源东进关中统一六国的大后方的历史文化进行全面研究。“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国家经济的调整,盐官盐业逐渐凋敝,只剩下繁盛的历史印记,但留给我们的是对历史的深刻追忆”,海涛的《陇南盐官盐业考》是一篇学术论文,我却将其作为一部“盐官方志”来读的。
我和海涛在微信上聊天。
我现学现卖、活学活用父亲给我讲的关于近代以来盐官人的移民踪迹和生存状态。我给海涛说,你们撒姓家族在宁夏西吉还有一门人呢,一百多年前同祖同源。在西吉,我有撒姓的亲戚,也知道他们家族的老根在盐官。
这些现象在中国其实也是很普遍的。
彦伟也曾到陇南徽县成县一带专门做过当地回族历史文化及当代风土民俗文化考察。而彦伟他们东北的石家老祖,大约于当年西北盐官我们李姓、撒姓老祖从盐官出走的时代大约相同,从河北泊头出走闯关东,最后落脚到哈尔滨。在北中国大地广泛传唱的民谣《走西口》,其实是近代中国整体积贫积弱,老百姓不得安生,漂泊流离的一种恓惶表达。
当代世界成了一个“地球村”,而我们的国家处于难得的稳定发展期,很多平民百姓都有了“寻根”意识,大都在自己目前的居住地,其实都是百十年前老先人因为战乱灾祸等多种因素移民而来。移民也是一种文化和民俗的传播交流或者复制,移民是一部磅礴的大文化,需要有心之人挖掘研究,给后人以启示。清朝时期的盐官移民与河北泊头移民类似,由此衍生派生出一个家族或者群体隐秘的心灵史,值得我们更加深入地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