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组诗）

向西（组诗）

陈宝全

过凉州

燕麦不是燕麦，玉米不是玉米

梭梭草不是梭梭草

……遍地都是葳蕤生长的经文

阳光刚好，马踏飞燕是假

一条青虫被鸟儿啄破胸膛

放了一个趺坐的菩萨是真

赛汗塔拉

一张绿毯飞下马鞍

绣上松林九排，田鼠几只

马儿数匹，水池一座

几只乌鸦洗脸，洗掉了狼毒花粉

却洗不掉黑黝黝的兄弟情份

松林里的白蘑菇看见了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它们眼里

裕固帐房里的柴鸡才算好看

玉门关

春风到不了玉门关，白杨能

排成列队，守护着关口

只是这老白杨

被几间土坯房拖着后腿

拼了命也没能爬上祁连山

手握马鬃山，棒棒接力

这些白杨后生们充满西去的决心

敦煌

凉拌沙葱、驴肉黄面

羊肉粉汤……带着党河水

罗布泊，北塞山的问候，热气腾腾

望着我的时候，石窟光线幽暗

佛逐一念着人的名字

这一刻，铁匠梦见了落日

刀刃梦见了羊羔，这一刻

骆驼草记起了张骞的马蹄声

这一刻，祁连山从敦煌伸出长臂

握了握黄河的手

……

这时候，头顶的云里包着好日子

鸣沙山的沙子骂天上的云

再不下雨，我跟上这个人去静宁发芽

月牙泉

风不打坐，雨不吐莲

黄沙之上，何以成眠

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遥看兄弟在长安，一会反目成仇

一会把酒言欢

阳关

无需关牒

一股西来的风

追着奔跑的砂子闯过关隘

绝尘而去

一朵不下雨的云

被贬关外

一簇一簇的红柳

急花了眼

古墓砖雕

往前走几步是清，再走几步是明

过了第九棵苹果树是元，地下三米

就可以抵达宋朝

这些砖头上生长的：

鱼儿想游回瓦亭水里去

鸟儿望着天空，突然有了心跳

西风奏起曼妙的鼓点，团花想重回花园

推磨的仆人，想重回有主人有炊烟的日子

而一堆白骨，身披一场大雪

你看，果园让出了一条路

如果这一堆白骨站起来

像一个人，慢慢走出果园

他喊一声，磨盘转动、鸟儿高飞

团花拦住了西风……

一只啃青的羊也连忙应了一声

枸杞红了

看见枸杞红了

两只七星飘虫抱在了一起

如果背上的星淡一些

它们就是一颗健康的枸杞

几只鸟雀顾自啄一颗枸杞

红了唇。夏蝉看见万家灯火

向它而飞，收腹敛气，不复鼓琴

夜深人静，一鼠出洞

摘一红果，献于洞中娘子

“宁夏的枸杞红了！”

娘子说：“官人，何不多采撷”

临潭

太阳，踩着尕梁湾的梯田

上到山顶的时候

就可以看见洮水、迭山

兔儿石山、黑松岭了

2200年前，它就是这样看着

西汉迁徙的灾民在这里搭起了帐篷

641年，它就是这样看着

文成公主去了吐蕃

明时，它就是这样看着

江淮人随军来此筑起了马头墙

……

这会儿，它看着一群牦牛

走下山岗

像当年洮州卫城的兵出了兵营

它也看着卓洛前军草家的煨桑炉

飘起了桑烟

带走卓尼的最好方式

最好在喇嘛崖

取一块鸭头绿的老坑石

雕两棵马尾松

让洮河流过

也让北上抗日的红军经过

雕一片祥云

之上适合筑寺，就叫禅定寺吧

之下适合建府，叫藏王府

或者杨土司府吧

但都不能少了彩色经幡

山林间要有苫子房

不要多，若隐若现几座就好

最大的一块草地

留给头戴三格帽的藏家姑娘

跳锅庄吧

牛羊、青稞、油菜……

养人的东西，都不能带走

且记：这方上乘洮砚，不宜送人

适合风柔日暖的时候

细细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