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一组

散文诗一组

尤屹峰

春之梦

冬还裹在雪的棉被里甜甜而眠，春雷已滚过天庭。地心听到这一声振响的呼唤，血液在血管里律动。

春风轻轻几声耳语，大地便处处有亮睫眨动，那情愫，已透出力的搏击信号。

亮眼似深夜的灯笼，次第睁开；微笑如庙宇的风铃，轻轻摇响；笑脸如稚稚童子面，张张露出……悄悄，春鸟将冬之硬壳啄破，封冻之城门呀呀打开，春之队伍争抢而出。

溪浅唱，虫低鸣，鸟高叫……

草扬眉，树眨眼，羊呼唤……

最美的生命，在这里一一整装启程。

山一程，水一程，一程又一程。

希望与信心同步，勇气与毅力并行。

跋涉者本就轰轰烈烈，哪有孤独与凄怆；新天地本就为追随者、创造者而准备，而开辟。

春之梦，在马背上疾驰，在鸟翼上速翔，在炊烟里升腾……春之梦，就为了驰向那一片热烈，那一片蓬勃，那一片丰盈……

采下一片云彩

抬头看着高远的蓝天，忽然产生采下一片云彩的冲动。

在北方，尤其在我现在暂居的这个小城，见蓝天，特别是见如洗的蓝天，看一眼就叫人醉去的蓝天，简直就是一种奢侈的梦想。

今天难得的天气澄明，就不由我把头扬起，把目光射向天空。不是为了看鸟，不是为了看游飞的纸鸢。

是看天，看这难得的蓝天白云。虽然天蓝得还不够深，不够碧，但已经够了。他为今天的蓝已经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天蓝着。

灰暗的雾霾，似乎被驱除干净，今天是意想不到的守纪律，没有跑出来骚扰添乱。

那就让天蓝上这么一会，最好是蓝上一天吧。

我看着蓝天，大半年积压心头的雾霾渐渐被涤荡而去，胸膛也慢慢蓝起来。

头顶有一大朵云，像没淘洗干净的白衣服，还不够白净。我将视线射向远方，远远的天边有白绸一般的云朵游弋，像我孩提时牧放的羊群悠闲地吃着嫩草。

此刻，我真想伸手去采下一片云彩来。

采一片洁白的云彩，擦拭我每天蒙尘的面庞；采一片洁白的云彩，擦拭被灰尘裹了厚厚一层，已到仲春时节，却还看不出春天气象的树皮；擦拭几乎每天被雾霾裹着、被难闻的气味熏染得灰黑沉重的鸟翅；擦拭那被灰黑涂抹得看不清模样的山峦；擦拭我春天应该碧绿却绿不起来的心情……

采下一片云彩，在春暖花开的季节，写上赞美春天的最美的诗篇，画上描绘春天的最美的图画。

采下一片云彩，挂在春天的枝头，让天永远蓝着，让云永远白着，让大地永远绿着，让水永远清着，让春永远春着，也让我的诗永远诗着……

春天送你一首诗

春风悄悄走进你，轻抚压在你身上的厚重的被子。你蜷缩着冰冷的身子没有回应。春风轻轻地轻轻地给你的脸上哈气，给你的手上哈气，给你的身上哈气，徐徐将温暖哈进你的心里。你的干糙的脸一点一点红润起来，你的僵硬的手指一下一下活动起来，你的身子慢慢舒展起来。

你似乎还在梦里。耳朵里有了鸟叫的声音，有了流水的声音，有了虫鸣的声音，有了绿芽睁眼的声音，有了土地活络筋骨的声音，有了牛走马嘶犁铧翻土的声音，还有燕子呢喃的声音……

你慢慢睁开惺忪的眼睛，眼前的景象让你觉得还在昨夜游仙的美梦里。绿芽已把干枯的山川弥漫；桃杏花已挂满枝头，有的含苞，有的怒放；农人们扶着犁铧吆喝着牛驴在田里耕耘播种；燕子在屋檐下来来去去筑着新巢……

世间的一切都涂上了颜色，蓝天白云，碧水绿树，青草白花，还有人们脸上洋溢的茵茵春意。

哦！原来春天给你送来了一首诗。

春天亲自给你朗诵给你解读。淙淙的流水，习习的和风是诗的感情，蓝天白云、春草鲜花、燕子牛马、树和人都是诗的意象，鸟的鸣叫，植物的拔节是诗的节奏，到处是一片劳动创造、欣欣繁荣的景象是诗的意境和主题……

春天送你一首诗，一首拼搏奋进的诗，一首昂扬创造的诗，一首驰向外来美好前景的诗。你在春天送你的诗里醒来，插上想象和创造的翅膀，在诗所创造的神奇的世界里自由驰骋翱翔。

春天送你一首诗，你在解读阐释诗的过程中，不知不觉转换了角色，你却成了献给春天的昂扬的诗篇。

感谢三月

是阳春三月的阳光解冻了我，还是阳春三月的春风和煦了我，我竟然这般钟情三月。

三月，我的心域如疏松的土地希望耕种；三月，我的思绪如饱满的种子希望抽芽；三月，我的理想如嫩绿的田苗希望拔节；三月，我的兴趣如振翅的小鸟希望飞翔……

三月，是一个叫人心里骚动的季节，是一个充满绿色幻想的季节，是一个水唱燕笑的季节……

我感谢三月，三月带给我生命的绿色希望，三月注给我纯情的思绪，三月送给我年轻的风，赐给我多情的雨。

三月哟，给了我燃烧的诗心，涌动我澎湃的诗潮。

我希望播种，也希望收获。不论播种还是收获，对我都是一种体味，一种经验，一种享受。

我感谢三月，三月给了我诗的灵感，三月给了我播种的情绪，三月给了我体验的心情……

老牛

老牛确实老了。老成了山梁梁上的一截儿枯树，老成了山畔畔上的半牙儿残阳。

它看着那曾风流过、潇洒过的田野，衷情浪涛一般，一波儿一波儿翻滚。过去那火火红红、无忧无虑的岁月；那绿绿茵茵、茁生壮长的信念；那健健壮壮、不遗余力的充实日子，连同它的笑，它的歌，全被它一脚一脚深深地踩进那松熟的土地。

汗水剥蚀了它全身嫩润润、鲜亮亮的茸毛；岁月皲裂了它那水灵灵、质嫩嫩的皮肤。

老牛确实老了。

颤抖的四肢已撑不起它那精瘦如柴的躯体。嫩嫩的草原封不动地堆在嘴边，胃里的草也已反刍不动。

只有那逝去的岁月涌过来，涌过去，一拨儿一拨儿地，越咀嚼味儿越浓。他的嘴悠悠地蠕动着。极慢。极轻。像大收藏家自己品赏珍藏的古玩，又像品茶行家细细地品茗。

又是黄昏，又是残阳。

老牛在残阳消失前跃动的一瞬，发出一声长长的鸣叫，庄严地走完了它辉煌的一生。无牵无挂。

大地发出一声轻轻的颤动。

山野上萦绕着豪壮的声音。

只有大地能掂量出那声音的重量。只有大地能领会那声音里的含义。

第二年，大地以自己殷实的收获，给老牛开了一个沉甸甸的追悼会。

站在树下

1

并不是有意要站在树下，我却心平气和地站在了树下。如这树，站成了一种天然的姿势。

树站得很随意，很洒脱，具有一种天然的风采。我被树的风姿诱惑，想做一个地地道道的学徒，效仿树的风骨，在天地间站出自己立体的形象。

2

树静默，俨然大彻大悟的神明，大彻大悟的超然。一切都自然得如同原始。我想和树一样朴拙成一种本色，一种天然原色。然而，大自然又使人做作。摹仿，本也是做作的一种方式。我凄然。我为何总要摹仿？人和树都是大自然的儿子，树为何站也有姿势，卧也有风韵；而人，站不像树，坐不像山，睡不像河。人的自然的姿势，自然的风采究竟是什么？

3

树微笑。笑声幽幽，笑声朗朗。那是流自心底的河？那是注自心底的喜悦？

这笑如歌如曲，悠悠曼曼，妙妙回回。像来自天外，像发自地籁。如丝、如箫、如琴、如鼓。一股清新的流韵，一串爽人的铃铛，流进人的心底，使人心清如泉，浩亮如天。

我也想笑，如树这般。但声如牛哞，声似锈铁。不是发自心底的笑，那笑一定比哭还难听，还难看。

4

站在树下，一股清风清醒了我的神志。我抬头看天，看见一把如盖的大伞，伞在我的头顶。我心底蓦然生发出一种愧疚之情。我是站在谁的庇荫之下？

阳光如雨，如瀑。四山如焰燃烧。我站在大大的树荫下，凉风习习，爽人骨髓。树啊，你是谁的巨手？我是在谁的浓浓感情里享受着醉人的凉爽？我也是站立的形象，我也能像你一样给他人一片清凉，一片爱心，一种幸福，一种庇护吗？

人，只能站在树下，让树遮光挡雨呢？还是人也是一棵树，也能像树一样有所奉献呢？我在树的感召下，想着与树有关的问题。

5

站在树下，我的岁月如夜般漫长。不能老站在树下幻想。我也是一棵树呀，要在阳光下站成独特的风景。

我依依离开树，走到没有树覆盖的骄阳下。骄阳似火，天碧如湖……